2014年5月11日

天然

天然 詞/蔡淇華 曲/張嘉亨 孫懋文

他們說 有一天必然 我轉身 卻找不到你 
他們說 我們都該學會 風起時 看著對方起飛
我說 我不懂 我只知道我懂的自然

一座海洋 可以藏一萬朵雲 
一朵雲 可以躲一萬雙翅膀 
一雙翅膀 可以背一萬片天空 
一片天空 只守護一座海洋

親愛的 你的眼睛是最美的海洋 
那是我天天守護的自然
親愛的 其實我早已了然 
有一天 雲要飛走不帶傷感

我要學會笑著揮手 
感謝天 賜給我兩相遇的偶然

2014年5月7日

因文學,約今生 蔡淇華

  「很多年前我和一個男生第一次約會,在家附近的橋頭,我說十分鐘內你就要到,我不等人,他家離這橋得走上二十分鐘不只,後來我看見他氣喘噓噓從路的那頭一直跑來。其實他慢慢走來我也會等,一百分鐘我也不會離開,我是橋墩。」
  這是石德華的散文,一杯看劍氣,照膽照心,早已超越女性書寫。她的文字雲垂海立,迭宕靈動,一洗天地蕩然,讓人間生死情義,立地皆真。
有幸為石老師今日出版的散文集《約今生》寫序,希望朋友撥冗哂閱,認識一位真正的散文名家。
石老師是我文學創作上的恩師,我稱她「祖師爺」。她成立一秘密幫派,名「姐妹幫」,我是第一任幫主,男的。
十年前我突發奇想,找了友校成立「中台灣聯合文學獎」,透過友人,找到石老師擔任散文組評審,當文字在她唇齒間步步生蓮時,我眼睛一亮,中了!知道她就是文學,她,就是散文。這一輩子,我要賴著她不放。
十年來每一場講評會及數不清的文藝營,我坐在台下,被老師慢慢拉向文學,慢慢積壘,停了二十年後,竟又開始動筆了。爾後竟然也能得獎、出書、演講,甚至被三月學運天平兩端的讀者傳閱。記者問我,為什麼你的網路千字文,會讓焦躁的讀者靜心閱讀,甚至認同轉發?我答,那就是散文的魔法──石老師教我的魔法。
好的散文要有詩質,詩的第一個特質是節奏感。試讀「向上路一段十八號」:
「天地祭血,野魂悠盪,殘酷殺勠的戰亂中,戰士無名、無塚,遠征的新一軍,遺骨能安、忠靈享配,他們追隨的是孫立人將軍。」
四拍、四拍、八拍、四拍、二拍、六拍,接下來是兩個四拍及一個長句。
中文經過幾千年寫者的實驗,發覺四字、六字的節奏最容易產生力量,所以會有大量的四字成語及駢體四六文出現。石老師早已內化此道,而且體隨文氣,變化自如。
詩的第二個特質是形象思維的巧喻近譬,試讀「約會」:
「很多年前我和一個男生第一次約會,在家附近的橋頭,我說十分鐘內你就要到,我不等人,他家離這橋得走上二十分鐘不只,後來我看見他氣喘噓噓從路的那頭一直跑來。其實他慢慢走來我也會等,一百分鐘我也不會離開,我是橋墩。」
讀到「其實他慢慢走來我也會等」時,已讓人蕩氣迴腸,等讀到末句「我是橋墩」,對渺渺人間不渝真愛,已不須贅言。
老師全書對形象思維的運用準確,象徵意味濃,延展性極強。
詩的第三個特質是「留白」。「接受美學」創始人,德國美學家沃爾夫岡•伊瑟爾(Wolfgang Iser)提出文本的「召喚結構」理論。伊瑟爾認為文學文本的召喚結構由「空白」、「空缺」、「否定」三要素構成,由它們來激發讀者在閱讀中,發揮想像來填補空白,確定新視界,構成文本的基本結構。
我在寫作教學時常告訴學生,非文學是自言自語,好文學是讓讀者看見自己。而這個「看見」則要靠藝術的「含蓄」及文字的「留白」來達成。試讀「愛情很老」:
「隔桌男女是教育人,男生一直批評體制,女生一直持平,不時那句「你在說我喔」顯得很性感,中間好幾次女生說「好啦,走吧」,那男的話就止,但都沒動作,時間軟泥那樣賴了一小下。窄臉挺鼻,活生生,美女。
那男生愛著她。
空氣裡有一粒極細分子輕微爆裂、翻個小筋斗、張一下眼、伸一下手,沒形沒影,但愛情都知道。」
非線性的描寫,顯得迭宕靈動,故事的留白處,召喚讀者去填補,而不同讀者填補的是自己對愛情的想像,讀者「接受」了寫者的美學,也重新「看見」了自己。
但只講老師文章的技巧,是小覷了老師。文以氣為先,老師文中有近代散文中難見的俠氣、英氣和大氣。
「這句話就是我不知究竟該問誰,通常只能啞然抬頭,蒼茫問天那些事的答案?三十三乘以三百,一日日朝晞初明,一月月曉星遙升。」
用一介女子胸噫「一灘歷史的咳血」,為孫立人將軍的三十三年幽禁平反。
「入田春彥的心願與後事,楊逵挺身擔起,他的名字並且因楊逵而將一代代被台灣人閱讀且記起。楊逵生命中兩次受助於入田春彥,次次都是新局開轉的契機。這就是我定義的,存義巷底,永恆不滅的生死情義。」
在人間花事剛過,院子吹起長長秋風時,仍賈起餘勇,用雲垂海立之勢,要用受傷的筆一洗天地蕩然,讓人間最完美的生死情義,立地皆真。
老師的文字一杯看劍氣,照膽照心,早已超越女性書寫。她是浩劫過後,海藍夏色的石垣島,她揹起丈夫的背包旅行,依然跟著他去到天涯海角。我們跟隨這樣一個對生命誠實由衷的作者,軒闊遠淡看人生。
是的,祖師爺,「終究我們相迎,相背,回眸,別頭,或者續來生,或者卜來生,也或者空來生。」我們還要繼續在這「萬流歸宗在生滅的必然裡」,對所有如幻的今生致敬,繼續在生命中的小事中做大飛揚。
老師,因文學,無去亦無來,可以省思時光,可以凝望初老,可以如實,約今生。

2014年4月25日

成田機場驚魂記


  所有的乘客都已登機完畢,地勤人員開始用羅馬拼音廣播尚未登機者的名字,我一直聽到三位團員的名字……
  「先生,你現在必須做個決定。」成田機場的地勤人員用生澀的英語,溫柔卻殘忍地問我:「你是要登機與機上的七位同學到底特律?還是要在機場等待另外三位同學?」
  我沒有回答的能力,幾乎想向他們借一把武士刀,切腹以謝國人。
  「你現在必須做個決定!飛機馬上就要起飛了!」「你現在必須做個決定!登機門馬上就要關了!」地勤人員的聲音像催命符,字字索命,我七魂六魄已一半歸天,一臉青綠。
  2013年1月,我帶領學校寒假遊學團,九個嘰嘰喳喳的高中女生和一個男生,拜訪波士頓的姊妹校兩周。旅程計畫由台北飛東京,再飛底特律,最後抵達波士頓。
  在東京成田機場,我們有一個半小時的轉機時間,有充裕的時間休息,於是我把團員帶到大螢幕旁,指著DL-276班機:「看到了沒有,這是我們的起飛時間14:30,請提早半個小時到達登機門。」
  「老師,沒問題,」已出國N次,還曾獨自飛到美國省親的Shelly這時已迫不及待要衝到免稅商店血拚。
  「要記得登機……」沒等我講完,Shelly已踩著雲雀的步伐,帶著兩個團員,消失在我眼前。
  我拿著團員託付的行李,先到登機口休息。13:50,開始開放登機,讓我見識到日本人的效率。14:05,所有的乘客都已登機完畢,地勤人員開始用羅馬拼音廣播尚未登機者的名字,我一直聽到三位團員的名字。
  「Don't worry. They are going to be here shortly. I am their teacher.」我嘴巴輕鬆,但有不祥的預感。
  14:10,我向地勤人員拿回自己的護照:「I'll look around. Trust me. They are gonna appear anytime. They are good girls.」
  然後我開始衝刺,跑到每一個女廁門口,大聲呼喚學生的名字。
  14:20,「先生,你現在必須做個決定……」
  這時我腦海中出現無數個劇本:七位同學到底特律後,沒有我在身旁,他們要如何過最麻煩的美國海關,然後安全到達波士頓?或是,三位團員待在日本,沒有我在旁邊,他們要如何改機票,獨自安全到達波士頓?
  這兩套劇本都要我的命,我半哀求半命令地用英文告訴正拿著麥克風做最後通牒的日本正妹:「老實說,你的中文真的不好,我的學生聽不懂你的中文,可以讓我來廣播嗎?」
  正妹愣了半晌,看著身旁的主管,主管點點頭示意,於是我接過麥克風,整個成田機場接下來五分鐘充斥著一個台灣歐吉桑溺水前的求救聲:「台中××高中的XX同學,請趕快到登機門,飛機馬上要起飛了……」
  14:25,女孩們還沒出現,我很佩服自己,心臟竟然還能維持跳動。
  「先生,對不起,登機門要關了……」
  「我知道,我決定……」
  這時三個女生拿著大包小包購物袋突然在遠方,將一隻腳已踩在地獄的我拉回人間。
  「我決定……」我開始歇斯底里向遠方大叫:「×××,×××,還不給我跑!」
  我們登機了,我低著頭,不敢看其他乘客的眼睛,找到自己的座位後坐下。
  第一次聽到自己怦怦心跳的聲音。飛機飛到同溫層後,後方傳來Shelly的紙條:「老師,對不起,我把起飛時間看成登機時間,you know,如果那是登機時間,我們還早到幾分鐘呢!」
  這時空姐過來詢問要喝些什麼。
  我脫口而出:「Whiskey!」我第一次決定把自己醉死在飛機上。

【4/25刊登於聯合報】熱血教師/成田機場驚魂記

2014年4月16日

好老師過動,世界就跟著轉動

好老師過動,世界就跟著轉動
教育,我們這次玩真的!!


搭剛通車的象山線,到101大樓下的信義區吳興國小分享。
自由報名的研習,竟有信義區八十幾位老師來參加。
(陳靜宜主任說是人數最多的一次,有點小虛榮。)
其實蠻感動的,台北老師的動能真的不一樣。
今天突發奇想,竟然鼓勵老師過動。
因為好老師過動,世界就跟著轉動。
A Action
D Depth
H Happiness
D Difference
是的,行動帶來深度,深度帶來快樂,然後,世界會變的不同。
雖然沒完沒了的評鑑和訪視一直都在,某些孩子和家長會讓老師身心俱疲。
但如同洪蘭說:人的一生遇到一個好老師就夠了!!
教育,永遠是用來改變世界最威猛的武器!!
老師的潛力無窮!我們要走在時代之前!!
教育,我們這次玩真的!!

2014年4月2日

所以,你必須成為那道光--野百合老師寫給太陽花世代的一封信

【本文同步刊登於4/3人間福報 天下蔡淇華部落格 Udn聯合新聞網】

  文章對岸傳開了,而有中國新聞周刊稿約,幫我訂了題,文成,如預期,答覆「因種種因素,無法刊登」。看完,會了解,因素只有一種,那是我們唯一的訊息。
  我們正被繫在同一條最敏感的神經上,守護著同一種價值,彼此學習、拉扯,疼痛,與靠近……

親愛的同學們:
  330那天,電視直播,林飛帆拿著麥克風,微笑說出:「警察抬你的時候,不要抵抗,他們也是我們的親人。」
  身旁年過六旬的親人看到堅強後面的溫柔,也微笑頷首:「這就對了,和平、理性。立法委員要向他們學習。」
  親人不懂服貿,但在你們夥伴衝進行政院那天,驚慌失措,在自己的社群網站留下一句話:「一個國家的行政中樞不可一日停擺。」隔天他被群而攻之:「奴性!」、「國家快完了,你還不和學生站在一起!」
  一些相交半世紀的朋友甚至因此跟他割袍斷義。親人哭了:「如果這是他們守護的民主,為何是如此此傷人?」
  他在當兵時被威權霸凌,身心受創,沒哭;白色恐怖時被抓去坐冰塊,也沒哭。但這一天,他哭了。
  被敵人傷害,最多是死亡,不用哭;但被自己愛的人誤解,會痛到哭。
  我們在最激情的時候,容忍度漸漸降低,彼此激怒、甚至揮拳,忘了身旁倒下的人,願意一起誓死守護的,是同一種生活方式。
  那就是民主。
  野百合花開前,沒有民主。我的外祖父青春正盛時,必須在南洋的叢林中為異國皇軍浴血奮戰三年。沒有民主,我的祖父在二二八事變時,人間蒸發三天,營救回來,至死不敢提起那三天。
  沒有民主,你們總召魏揚的外曾祖父,楊逵,在我城存義巷12號被捕,坐牢十二年,只因短短600餘字,一紙《和平宣言》。
  沒有民主,二戰時戰功彪炳的常勝將軍孫立人,遭威權政府誣陷兵變,軟禁於我城向上路逾四十年。一世英雄,如作家石德華形容,成了「一灘歷史的咳血」。
  野百合花開後,我們可以站在街頭痛罵總統,沒人會因此逮捕我們;我們還可以在電視上全民開講,輪流指導官員施政方針,也不會有人因此半夜被帶走。
  我們喜歡呼吸這一種空氣,寧願經濟慢一點,寧願決策少一點效率,也不願意任何強權的鬼魅再重回到這個島。
  有人說,老虎一直在你身旁,要像少年Pi一樣與老虎和平共處,老虎會叼食物給我們(今周刊對台灣13所大學經濟系主任調查,有12位贊成服貿)。
  但也有人寧願相信電影的特效,也不願相信身旁那隻言行不一的老虎(今周刊民調,56.2%台灣人不支持服貿)。
  我年輕時做了兩年的貿易,進口大陸的禮品。一位以前的同事,賣掉在台資產,用畢生積蓄在廣東開一間小鞋廠。一天公安邀請他去「喝茶」,誰知?一喝,就是三年。出來後,工廠易手,一文不名,回台時已成為重度憂鬱症患者。
  我的連襟擔任外商公司華北區總裁,五年前春節回台省親時,公司被大陸員工整個吃掉,求助無門。
  因此24年後,太陽花開了,而且更大,也更久。你們的擔心,我懂。
  就像魏德聖導演問天的呢喃:「我要如何相信?我要如何相信這所謂的『保證』」?
  是的,我們被繫在同一條最敏感的神經上,守護著同一種價值,彼此學習、拉扯,疼痛,與靠近。
  但我們的姿勢不同,不表示我們是敵人。
  有人像在拔河,他們握繩如棍,凝力聽勁,除非死亡,他們不允許被拉向沒有民主的明天。
  有人像打太極推手,拳架鬆柔,注重內外相合,積蓄內力,不願被蠻力推倒。
  也有人像跳著舞Battle,年輕的鬥魂,節奏的腳步,挑釁是王道,但,沒忘記,這是一場比生命還重要的國家之戰。
  我們俯仰行臥同一座島,命定要打同一場戰爭,命定要彌補共同的缺口。
  但,台灣有比服貿更大的缺口。
  那就是我們的民主已走向政黨惡鬥,只問藍綠,不論是非。
  四百年來,民主的實驗結果,一定走向選舉制,選舉制產生代議士,代議制以多數決,多數決會帶來政黨制,而台灣政黨正是滋養一切不公不義的溫床。
  在行銷決勝負的年代,選舉需要大量的經費做廣告和文宣,沒有財團資金的挹注,獨立參選人在台灣成為代議士的可能性趨近於零,所以參與民主,與財團掛勾已成必要之惡,我們這一代的代議士,很快就成為他們年輕時想打倒的「邪惡大人」,不沉淪者幾希。
  野百合拉倒了萬年國會,支持的明日之星在藍軍兄弟鬩牆中,意外當選總統。那一年,我們興奮奔相走告,感覺打下一個天下,台灣的民主有了天光。
  但我們還沒準備好,不,應該說是,我們的靈魂還沒準備好。
  在權與利的誘惑下,野百合世代瞬間崛起,也快速凋零。
  然而,在網路與公民崛起的今日,民主的參與有機會不再成為惡性螺旋(downward spiral)。知曉你們的最終目標是成立第三黨,深化民主,保護最多的弱勢,就像林飛帆雖然才25歲,但早就默默關心本土農業,在網路上創業,銷售本土芒果乾。
  我們因此對立法院內外,或是守在電腦前焦慮關注的新世代,有深深的期待。
  其實,我們不是不相信年輕人,我們是不相信自己這一代。我們不相信政黨伸向你們的那雙黑手。
  如果真的想守護台灣。
  答應我,可以永保善良,可以永保純真嗎?
  答應我,此後經年,當白花花鈔票和唾手可得的權勢擺在眼前,想要交換你的靈魂時,可以用力地說,我…不…要…嗎?
  那日在凱道激情過後,我邀親人聽一聽你們的主題曲,他竟答應了(禮貌與溫柔常是最好的邀請):
天色逐漸亮起來
這裡有一群人
為了守護我們的夢
成為更加勇敢的人
天色逐漸亮起來
已經不再害怕
現在就是那一天
換我們做守護您們的人
很有生命力的歌!
  親愛的同學們,季節交會處,合該有雷,但雷電過後,我期待大破壞後的大建設,期待大分裂後的大和解,更期待你們的守護。但務必記得努力準備,永保純真,永保善良!成為暗黑政治中的光明體。
  是的,雲層仍厚,穿越它,你必須成為那道光!
  一個期待島嶼天光的高中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