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9月20日

海闊天空的家 蔡淇華

【聯合報 青春名人堂】

是的,彼此錯身時有口角,腳底下還有待修補的瘡孔
但那是我們僅有,海闊天空的家

蔡淇華

  當兩萬名穿白衣的澳門示威群眾開始包圍,也穿白衣的我,只好對身旁的妻子苦笑:「若我被澳門警察帶走,妳回國後要幫我請假。」
  頂著中午烈陽,從大三巴牌坊下來,問了三個當地人,終於在議事亭前地的巷子裡找到葡式餐廳,因是名店,需要候位。一旁穿著淨絜,一樣等待候位的中年婦人,不斷揮動檀木扇驅趕暑氣。四十分鐘後,必須併桌,坐定後,彼此開始禮貌性的介紹自己。
  「我好想以後定居在台灣!」知道我們的故鄉後,來自香港的Lisa忍不住讚美台灣。
  「香港先進,所得較高,」我忍不住發問:「妳為什麼會嚮往定居台灣呢?」
  「台北悠閒的巷弄,羅東的小吃,花蓮的空氣…,」Lisa停頓了一下:「家的感覺吧…」
  Lisa以前在外商打工,薪水高,但壓力大,50歲就退休了,雖賺了點錢,但香港房價是台北的三倍,花了台幣快二千萬,只能住十幾坪的房子。
  Lisa推薦我們下午到主教山走一走:「風景很美,但…總比不上台灣的大山大海…要珍惜…華人區剩下台灣了…」Lisa說的欲言又止,最後一句話讓人費思。
  依Lisa的指示,走南灣大馬路,但到英皇酒店前,發現有上萬名穿白衣的群眾,手持標語,朝我們方向衝過來。連忙帶著妻子朝主教山前進,但沿途都是一臉嚴肅,著綠衣黑馬靴的澳門警察。
  主教山周圍都是粉紅色外牆的原葡萄牙官署,如今都高掛著五星旗,宣誓著主權,我和妻子沒想到,我們挑的路線正是示威遊行路線,因為澳門人想要拏回他們的主權。
  下山時,我們已被兩萬名白衣人包圍,他們手上黑底白字的標語「反離補、反特權」令人怵目驚心,讓我聯想到台灣三月的反服貿學運,一樣年輕、陽光,一樣熱情、與憤怒。
  回台灣後上網查詢,才知道自己遇上了澳門歷史上人數最多的反政府示威遊行,他們反對「高官離補法案」被強渡關山,因為根據此案,澳門特首在其任期內可獲刑事起訴豁免權。這個遊行也創下了「最有效率」的紀錄,因為四天後,澳門就在人民壓力下,宣布撤回法案。
  記淂回國後一天,在電視上看到七千名澳門青年在夜裡以手機螢幕代替燭光,照亮澳門立法會,並且在場外大合唱Beyond的《海闊天空》:「今天我,寒夜裡看雪飄過,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那會怕有一天只你共我,仍然自由自我….」
  那一刻,我突然懂得Lisa揮手前的手勢:「要珍惜…華人區剩下台灣了…」
  是啊,總使彼此錯身時有口角,腳底下有待補的千瘡百孔,但那是我們僅有,海闊天空的家….

2014年9月4日

一堂上不完的國文課──梁朝偉的眼神 蔡淇華

《印刻雜誌九月號
蔡淇華
那個年代的國文課本,很賊。
  記得17歲讀到屈原的國殤:「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渾身被電的起雞皮疙瘩,心中拼命OS:「這比吳宇森的英雄本色還雄性美學…這太正點了!」
  誰知道被電纹過身,是有烙痕的。
  又過了17年,34歲了,被電的白目的自己,竟傻傻的去對抗環汙集團,接到生命威脅電話,當下那年的電流又直衝腦門:「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夠熱血,比海賊王的魯夫還熱血。
  現在知命之年將至,才知道那年的「國文課」,埋伏一套密碼。
  自己教授外文,發覺美國的母語課叫「英文」,日本的母語課叫「日文」,就我們手中這本大喇喇的叫「國文」,原來,祂藏著其他語文課沒有的「道統」。
  我們的方塊字起源於叩問天地、召喚鬼神的甲骨,因為鏤刻不易,文字精簡,一下子就走入了詩歌唯美的傳統。這頑冥不化的方塊字,千年堅持打一套飛龍在天的象形,大旱之時,雲上於天變成「需」,天地需要之人變成「儒」。
  是的,我讀過的國文課本藏著一套儒家道統的密碼。讀透的(或被洗過腦的),總帶韓柳方巾氣,幻想自己是社稷之需,被施咒似的的雲裡來、霧裡去,知其不可,仍要在風雨交會處撞擊生雷電。這種人,一生帶電,我就是。
  這變成宿命,自己的書寫因此離不開這個包袱,太文以載道了,「不苟為炳炳烺烺、務采色、誇聲音而以為能也」,因此文學成就不高,所以,只能在任教英文之餘,在校園惡搞一個詩社,再利用行政職的惡勢力,偷渡一個文創班,然後誘惑吃方塊字的孩子學學儒者,逼視人間的苦難,如唐代裴行儉所言,先器識,後文藝。當他們開始對苦難動心,對文字起念,明道後而遺其辭,一篇篇好的作品,不論是新詩、散文、或是小說,竟也斐然成章,幸運拿獎。
  其實,在這個「文學」被「升學」圍城的校園,在這個文學在書市進退失據的年代,文字,被量產、也快速被眼睛丟棄。得文學獎,變的沒那麼偉大了。
  但我中「國文」的毒太深了,我仍眷念祂曾經的偉大。
  有人說,其實文中天地已非我的國,他們用政治一刀切,說孔孟李杜都是外國人,但璊頇愚誒如我,笨到以為文化無國界,也想學美國人擁抱希臘神話與莎翁悲劇,我一樣想守護我自己文化的國,那是一堂我一輩子信仰的國文道統。
  是祂啟蒙我從「天地玄黃,宇宙洪荒」,走向「日月盈昃,辰宿列張」,那是鐵錚錚、壓不扁、捶不爛,漢子般的千字大文。祂教我詩教是溫柔敦厚;祂教我,可以罵人,但要喜怒哀樂發而皆中節;祂教我,儒這個字也來自懦,這個「懦」不是貪生怕死(子路和李白也配劍的),是傷人前,會怕,怕對方會痛。
  電影「國道封閉」中有一段台詞:「如何分辨好警察及壞警察的方法?壞警察打人不手軟,但好警察會遲疑一下,因為他會想到別人的痛。」好友榮哲說,這就像劉德華與梁朝偉演技的層次之別,劉德華是一氣呵成,但梁朝偉總會慢一拍,而這一遲疑,充滿了人性的不忍。我想起有個名字叫『軻』的儒士,稱這個「不忍」是人與非人的交界處,叫做「惻隱」。
  是的,我怕,我不忍。我怕大家把才氣等同於脾氣,在21世紀重新玩起牛李黨錮;我不忍大家把彼此推到網路上遊街、鞭荅時,只記的黨性,忘了群性,然後老的、小的,一起把正正方方、方方正正、有稜有角的方塊字,當成殺傷力強大的磚塊,罵到忘了留下幾塊磚頭搭橋,讓彼此靠近;罵到忘了留下幾塊磚頭築同一座城,抵禦真正的敵人(在我們的傷口可以復原之前)。
  所以三月學運時,我寫了一封信給女兒,國人,竟然願意入眼。好像告訴我,這個島隱隱約約,仍守護著那個道統。
  是的,我也懂批判理論,我也有嗜血的基因,我高中時更是睚眥必報,整整一年帶刀上學,每天朝思暮想的就是砍了那個我「不共戴天」的同學,但那堂課告訴我,人性比文學還複雜,若得其情,可以哀矜勿喜:那個道統提醒我,真正的讀書人是勇於不敢,勇於,不殺。
  是的,我仍是此般,很異類,很迂儒的,幻想在校園裡召喚一個儒家精魂的文字氣場,就像那年自己凡胎泥身,有一群肩上揹著天下的巫者,在我身旁放骸狂蹈,我跟著念念有詞,突然一股電流通過我的七經六脈,爾後,我可以直立為人,有了魂魄見自己,可以書寫入眾生。
  所以,生命入半時節,我想召喚我族在方塊字中埋伏千年的道統,讓祂掙脫句讀小學,走出試卷的桎梏;讓祂在校園中迂迴繚繞,竄入年輕生命的形骸;最後,當祂通過學生的眼神時,會有梁朝偉的眼神恍惚重現。
是的,又慢了一拍,但,再電了我一次。

2014年8月26日

一手好牌的布萊頓 蔡淇華

不管人生會發給我們什麼牌,但若手中有一張『堅持』,
應該就不會是一副爛牌。

蔡淇華

  「Vincent,記得一定要回來找我,我們是Buddy Buddy,真正的朋友。」
  布萊頓用力的抱著我,我差一點流下男兒淚。
  2012年暑假,我帶學校的澳洲遊學團。出發前,昆士蘭教育局的代表通知我,找到接待家庭了:「白種人夫妻,兩個小孩,住高級住宅區,窗戶打開,就是全世界最藍的海,兩週收你一萬二台幣。」
  「很棒,謝謝安排。」開始對這趟南半球之旅充滿期待。
  飛了八個多小時後抵達布里斯本,再搭二個小時的巴士,終於在黃昏前到達陽光海岸高中。吃過點心後,陽光帥氣,長得像影星凱文克萊的布萊頓,帶著像天使般的三歲女兒夏洛特,和五歲的安格斯出現。
  「哇,好像好萊塢電影中的家庭喔!」團員們紛紛與這好看的一家人合照。
  「太太呢?」我禮貌問。
  「喔,柔伊上班忙。」布萊頓用明星般的笑容回答我,後來才知道,他真的拍過廣告,當過演員。
  第一晚飲食正常,沒見到太太柔伊。布萊頓拿出他過去的照片與我分享: 「我游泳游到軍隊要簽下我,但是軍隊不自由,我離開了;我拍廣告演戲雖然得到一些名氣,但是收入不穩,也離開了;至於賣電腦,那是我的強項,我曾是陽光海岸單月賣出最多電腦的人,但是覺得致富不易,就跑去賣汽車,賺了很多,還買了一台跑車,但是…」
  「我人生好多機會,一手好牌,但是,我總不喜歡堅持在同一個牌桌上。」整晚,我聽了許多「但是」,覺得自己的人生際遇差布萊頓太多了。
  第二天開始,發現三餐都吃土司,「小孩子這樣吃營養夠嗎?」我有點納悶。
  「喔,他們喜歡吃,而且我有加澳洲的超級副食品Vegemite,營養一定夠。」布萊頓回答的斬釘截鐵。
  漸漸看不下去,我便提議到外用餐,我請客。
  用完餐,安頓好小孩後,布萊頓提議去Noosa海灘的Pub。
  「你知道Noosa的意思嗎?」
  我搖搖頭。
  「這是原住民的語言,意思是sit back,叫你放輕鬆,凡事別太堅持的意思。」
  我們撞球,喝啤酒,很像美國電影。等到凌晨,一個打扮入時的金髮美女走入。「是我老婆柔伊!」布萊頓連忙帶我過去認識。
  「Loser!」柔伊只回了一句,便撇過頭去,留下一旁尷尬的布萊頓。
  布萊頓終於慢慢說出真相,原來柔伊是英國的千金小姐,與布萊頓分居後,每月提供房租及小孩的的教養金,布萊頓則每個星期一領失業救濟金度日。
  「但是,相信我,我經歷豐富,等我的電腦公司上軌道後,柔伊一定會回到我身邊。」
週二時,三餐又都是土司了,「對不起,我手頭緊。」布萊頓很誠實。
  於是第二週我們又重複相同的日子,上餐廳,去Pub,我刷卡。
  在南下黃金海岸,離開陽光海岸前,每個接待家庭都和團員深情告別,我也不例外。布萊頓用力的抱著我:「Vincent,記得回來,明年我的電腦業務上軌道後,我招待你到大堡礁!我們是Buddy Buddy,真正的朋友!」
  「一定!一定!」我在巴士上用力的揮手,但昨晚聽布萊頓敘述他的電腦業務原來是打電玩,然後賣寶物,我決定放棄大堡礁的夢。
  上巴士後,發覺司機是台灣人,和他閒聊。「來別人國家打工,」司機說:「會想家,但我們的故鄉又不像這個地大物博的國家握著一手好牌,所以,趁年輕,拼一拼。」
  記得一位從澳洲打工回來的學生告訴我,每年有二萬多台灣的年輕人正在澳洲打工,以前大多是為了體驗人生,但現在更多是因為台灣的薪資太低,來這裡為了賺更多錢。我望著窗外美麗的Noosa沙灘,想到布萊頓,很想對車上興高采烈的孩子們說:「不管未來人生會發給我們什麼牌,但若手中有一張『堅持』,應該就不會是一副爛牌。」

2014年8月5日

聞你 蔡淇華

  2014年8月1日,高雄石化氣爆災變,消防局主秘林基澤據研判已燒成灰燼!也擔任消防員的女兒每天掘土尋父,有時會拿起泥土嗅聞,確認有無父親味道……
今年情人節的煙火放得太早
馬路一玩起火的接龍
就把時間關掉,你的弟兄手牽手
紛紛跌落輸送經濟的斷崖
每個名字都被烙進地底
雲和浪都嚇哭了
他們指著昨夜飛翔過的泥土:
「你爸爸來過。」
所以我戴起棉質的手套
(和你望著我初生時的眼神,一樣柔軟)
慢慢挖掘,撿拾,注視
每一顆泥土,都像你背光的側臉一樣
有稜有角,有回家的承諾
每次午夜鈴響
你會用多汗的鼻頭,聞我的髮稍
我假裝睡著,等你回來,嗅嗅英雄的味道
所以我輕輕捧起每一顆泥
放在鼻前,問這一條叫做凱旋的路
是不是聞完整個港都
就可以拼湊出一個完整的你?
爸,你不擅長玩捉迷藏的遊戲
沙發上的凹痕說你剛來過
你叫我如何相信你的在,與不在
所以我想邀全世界伸出手
高高把你捧起
聞你

2014年8月3日

因為品牌,你無限巨大 蔡淇華

品牌力 = 相信力 + 細節力

  「老師,我可以再延一次,下週一再交作業嗎?」
  「可以,但你的個人品牌形象又要被扣分了。」
  「品牌! 個人品牌形象?」學生有點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
  記得24年前寫廣告時,我問業務經理是否可以帶兩個案子去簡報:「抱歉,我已經盡力了,真的只能想出兩個slogan(行銷標語)。」
  「當然可以啊,只是其他公司都是三個提案,你敢只帶兩個案子去,表示你敢讓我們公司披上『差不多先生』的品牌形象?」
  聽完後,我「挫」死了,趕快央求交情好的設計師陪我熬夜,替這家國際知名廠商,天亮前完成第三個平面廣告提案。 
  一週後,業務經理通知,客戶決定使用我想的第一個創意,當下有一點嘔,感覺那晚的熬夜是多此一舉,嘴吧嘟嚷了一下,被業務經理聽到了。她有點火,但為了保留我顏面,叫我下班後到她辦公室去。
  「小蔡,你大牌了是不是。」一進辦公室,經理踩著高跟鞋,一股腦兒將憋了一天的氣宣洩出來。
  「沒有,沒有,經理別生氣,在公司我最菜。」
  「好,既然你最菜,你怎麼敢在截止日告訴我,你無法達成原先三個提案的要求?」
  「報告經理,其實我腦中還有很多其他創意,但總覺得都不如前兩個好,如果不能突破前兩個,就沒必要交給設計師畫設計稿,浪費他們的時間。」
  「小蔡,我看你真的搞不清楚你的工作。我問你,我們廣告公司服務誰?」
  「我們服務客戶及品牌。」
  「好,那甚麼是品牌?」
  「品牌(Brand)是一種識別標誌、一種精神象徵、一種價值,是品質優異的核心體現。」我將書中的定義背給經理聽。
  「其實不用講得那麼囉嗦,」經理嘆了口氣:「其實品牌就是『相信』。」
  「相信?」
  「沒錯,就像我們相信德國的工藝,所以我們願意花三倍國產車的價格買一輛德國車。奧美有些創意,有了個人品牌,他不用比稿,只要提兩個案子就可以。但小蔡啊,」經理語重心長說:「我們不是大公司,你也還沒成名,沒資格只提兩個。」
  「經理,」我頭越來越低:「對不起,我懂了。」
  「永遠要記得,這個世界上,你必須守護的第一個品牌,就是你自己。」
  一個月後,因為家事,我離開了台北,也離開了廣告業,但經理那句「永遠守護自己這個品牌」卻一直在我耳畔縈繞不去。
  進入學校前的空檔,我到補習班學習英文教學,才發覺「品牌」的威力有多大。一個大牌老師一天的鐘點費,可以等於一個上班族一個月的薪水,但補習班願意給,因為學生相信這個品牌。我開始思考,我何時可以建立自己的品牌?
  為了「品牌夢」,我想辦法一天當三天用,自修、旁聽、教學,同時進行。補習班一開始會排一些沒有鐘點的課讓我們試試,像是檢討考卷,或是帶念單字。漸漸地,可以上正式的課,一個學期後,正式課源大量增加,領的薪資已是過去的四到五倍,頗為沾沾自喜,以為自己已擠入名師之林。但有一天,補習班的主管邀我過去,看看學生的「客訴」:「有時會講錯…笑話講太多…。」我當下羞愧得滿臉脹紅,因為知道,那是事實。
  在課越接越多的情況下,我變得驕傲、不虛心,不像過去,可以為了一個答案研究一個晚上,甚至發覺講笑話比較不會累後,一堂課有三分之一的時間都在講笑話。我終於了解,品牌建立不易,但要崩毀,可以很快。
  就像在我學校所在的公益路上,去年一家「X達人」麵包店,夾著名人品牌效應,加上口碑,一下子成了名店,大家以吃他們的麵包為時尚,下班時還要趕去「搶麵包」,否則會買不到。但因為「香精事件」,它一夕崩解,即使現在換了店名,一樣門可羅雀。
  所以在建立品牌和維護品牌的途中,可以大開方便之門,容許自己輕微犯錯嗎?我現在給自己的答案是,「一次都不行」,真的,「一次都不行」。
  上個月赴北訪友,得知她的先生擔任某知名國際企業的華南地區的副總,負責主管大陸七個省的業務。那家公司在業界名列世界前幾強,除非最優秀者,否則很難「上位」。友人的先生和我是同一所私立大學畢業,沒有煊赫的學歷,如何位極人臣?我很好奇。
  「本來輪不到他的,」友人愀然一笑:「因為有一天總公司下來清查全公司的帳,任何小地方過不了關的,全被停職,同期的精英有許多因此落馬,我老公平常比較愛惜羽毛,就這樣,很年輕就接了主管職。」
  其實,世界上每一個成功的主管,以裙帶關係上位者不談,都有他的品牌。甫入職場者,一般習慣看主管的缺點,如果可能,不妨有空研究一下這個品牌的優點。事實上,如同七月號天下雜誌所言,二十一世紀是一個缺乏管理人才的世紀,每一個企業都求才若渴,他們迫不及待要從新鮮人中挑出真正的戰將,幫忙擦亮他的品牌,而挑選的重點,其實都在「細節」裡。
  去年同仁帶隊參加電視台錄影,製作人見到學生後,興奮大叫:「好棒,你們出現了!」
  「不是聯絡今天錄影嗎?」同仁對製作人誇張的反應很訝異。
  「妳知道嗎?超過三分之一的大學生會放我們鴿子,時間到了,不是不接電話,不然就說聲『我忘了』,連一句『對不起』也沒說,」製作人哀怨說:「現在的年輕人怎麼那麼不值得相信!」
  我對同仁的轉述並不訝異,因為以前交辦學生工作時,至少有八成的達成率,但現在,我對學生有很深的疑慮,翻成白話是―「他們大部分人,不值得被相信!」
  上學期辦理完波士頓遊學團後,我集合團員開檢討會。
  「一週後可以給我心得報告嗎?至少一頁A4。」
  「沒問題的,老師。」團員們異口同聲。
  但他們的沒問題,都是有問題。一週後,沒人交。「我很忙」、「我忘了」是最常見的理由,而且說的時候,沒有愧疚感,所以,我又延了一週。
  一週後,只有一個人交,真的,只有一個人,這是今日的台灣教育現場。每次與業界主管聊到這個現象時,大家都表示吃過這種悶虧,心有戚戚焉。
  「其實,在這個年代,年輕人要成功沒那麼難,我不要你偉大的學歷,也不要你長得多好看,只要你做到『說話算話』四個字,我真的願意用命去栽培你。」一位管理兩岸三地兩百多位員工的貿易公司老闆,曾如此對我表示。
  我們都知道,台灣低價代工的年代已經過去了,台灣現在唯一的出路就只有靠創造世人相信的品牌,再靠品牌創造的價值,幫助年輕人擺脫22K的泥沼。
  如果我們沒有品牌意識,凡事都抱著「OK啦」、「差不多就可以啦」的心態,我們如何要求世人相信「台灣製造」這個品牌? 如果我們沒有品牌意識,在發現輸送管氣壓不正常時,還抱著「應該沒關係啦」的心態持續送氣三小時,我們如何希望高雄氣爆的慘劇不要再發生?
  但在捷安特創辦人劉金標的眼中,沒有「差不多就可以」、和「應該沒關係」這種Bull Shit。Ubike就是要做到世界最好,就是要前後輪、手煞車、座墊,鈴鐺、警示鈴,每個部分,從車頭到車尾,仔細組裝,最後還要有把關人騎上去找問題,才會做到全世界認同我們的品牌,還願意飛來向我們取經。
  品牌是劉金標的命,但建立品牌也幾乎要了劉金標的命。
  建立Ubike初期,劉金標虧了五千萬,大家都叫他注意停損點,可以放棄了。1986年放棄代工,開始推出自己品牌時,公司更是數度瀕臨倒閉,但劉金標啊!還笨到一開始就以打入最高規格的歐洲市場為目標,然後騎著、騎著,自己小小的身影越來越「巨大」。
  是啊,在尚未擁有品牌的當下,我們會受委屈、領低薪、尊嚴瀕死,但心中不能不住一個永恆守候的品牌啊,要做到最好、要言而有信、要當自己最終的品管員,過不了自己這關的,絕不放行。然後,你可以上路了,可能爬坡時會累到爆,出很多力,卻前進不了多少,但撐過那個點後,你會發覺,只要輕輕踩一下,就跑了好遠,你會了解珍惜自己品牌的價值,也會了解,在越渺小的當下,越應該守護自己的品牌,然後在日落時,你望著身後長長的身影,變得異常「巨大」,你不經意念起「巨大」的英文― Giant,捷安特。
  是的,go go,Giant,只要願意守護自己的品牌,你將無限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