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月26日

本命年想說的是─勇氣,是好運氣 蔡淇華

2014年歲次甲午,甲之五行屬木,午為馬,所以今年是木馬年。
  如果這又是你的本命年,你要如何阻止這匹木馬屠你的城?
  2014年,我走到生命中的第四個本命年。
  知道我生肖的朋友總會好心提醒:「本命犯太歲,太歲當頭坐,無喜必有禍,今年運氣不好,記得要安太歲!」
  真的無喜有禍嗎?我開始回憶自己和雙胞胎哥哥過去三個本命年發生了什麼事?
  12歲那年,國小畢業,被父親送到台南柳營的私立學校,開始三年水深火熱的生活,我們從此失去求學的熱忱。是的,那是很爛的一年。
  24歲那年,三哥得了鼻咽癌第三期,為了陪他,我離開台北的廣告公司,回到中部,應徵上一家補習班,從此走向人生另一條未知的路。
  36歲那年,我離開一所自己非常喜歡的學校,考上現在服務的學校。
  過去三個本命年,我們經歷了人生的三個大變動,但真的無喜有禍嗎?
  三哥和我都認為私校三年是生命中最不堪回首的幾年。我們都唸的不好,考試沒考好,在學校要被導師和科任老師各打一次,晚上回到新營寄宿的老師家,還要再被打一次。最糟的是,每天不到午夜不能睡,但隔天五點半就要起床趕火車,睡眠不足對我的肝戕害極大,所以白天每節課要打瞌睡,整個人變的黧黑枯瘦,三年長不了幾公分,那煉獄般的生活,是苦澀的本命,但對從小家境優渥、嬌生慣養的我而言,從此對吃苦甘之若飴。
  24歲對我和三哥,經歷的不啻是人生最大的轉折。三哥走到生死攸關的一刻,命懸一線,他的工作、健康和初戀女友霎那間沒了。老爸還用他的名字開票借款,打算東山再起,但再一次倒閉後,三哥又多了一個負債千萬的票據犯身份。
  其實,我要感謝三哥這一場大病。如果他沒病的這麼重,我不可能離開台北,不可能放棄廣告文案工作,因而進入我一輩子摯愛的教學生涯。
  36歲,我們一起面對本命的另一個大轉折。恢復健康的三哥,那年雖然已升到集團副總裁的位置,但業績的壓力,老闆的責難,讓他開會時飽受屈辱,終於忍痛辭職,被逼到自行創業的絕境──或者說,新境。
  我也進入一個新的環境,接下完全不熟悉的行政兼職,一開始極不適應,與同事衝突不斷,若不去調適自己,不去重新學習,我將回不去過去那種快樂的上班生活。
  現在三哥已是四家公司的老闆,月給日豐;我在學校圖書館兼職行政十年了,實現了小時候開書店,與書為伍的夢想。對於今日的種種美好,都不得不去感謝過去本命年的那些轉折。
  即將進入生命的第四個本命年,我已明白本命年是老天送來的大禮。在本命年,老天會把你趕到另一條未知的道路,一開始你會進退維谷、茫然恐懼,但如果你勇敢接下這一份禮物,你會了解老祖宗「禍福相倚」的道理。
  真的,福在禍中。雖然古書有云:「歲壓年謂之伏吟…伏吟,涕淚漣漣」,但如果勇敢一點,把呻吟化為龍吟,擦乾淚,蹲伏之後,會跳的更高;雖然民間把「本命年」叫做「檻兒年」,但你只需要一點凝定,一點勇氣,勇敢的跨越生命的門檻,你會發覺,門內藏著另一個氣象萬千的桃花源。
  真的,不忌生死,憂患無懼,把所有苦難都當成靈魂在物質世界這個大教室的學習課程,你會了解,其實本命年想告訴你的是──勇氣,是你最好的運氣!!

2014年1月25日

你就這麼,掛著 蔡淇華


  茶敘時,友人提到一家咖啡廳門口的裝置藝術:「這個朋友在玄關吊一個衣架,上披一件薄紗,其旁寫著『先將你的靈魂重擔掛在這裡,然後進來,靜心享用我們為你準備的咖啡特調』,酷吧!結果認同理念的客人越來越多,現在店裡常是座無虛席。」
  在兵馬倥傯的職場,短暫脫離火燒水澇,喝一杯咖啡,閉上眼,讓深邃的黑色液體,甘苦點滴沁入喉頭,成了現代人最容易療癒心靈的小確幸,許多朋友因此成了咖啡達人。也有朋友浸淫茶道,在氤氳茶香中暗合自然,抵達極樂侘寂。
  像西方一般,肉體的嬉皮最後終要走向心靈的New Age。我們在抵達知命之年前,大家各尋法門,修補年輕時汲汲營營,被流年暗傷的靈魂。因為生命即將入秋,生死解脫於是成了熱門的課題,我們一起進入宗教期。
  一位朋友,習佛多年,身意柔軟,般若具足,面露歡喜光,個人心嚮往焉。每當自己凡心大動,書空咄咄時,他總是笑著鼓勵我:「你很棒,加油,可惜我已在修行,沒辦法一起推動新的構想。」
  還有一位學養非常好的夥伴,念了一輩子的書,最大的夢想是趕快退休,買一塊地,蓋一個農舍,學習陶潛耕讀終南,他說著他的夢想時,也會邀請我:「別當行政了,快退下來,和我一起逍遙。老子說的好:『勇於敢則殺,勇於不敢則活。』等到你想通了,就可以和我一起蓋農舍囉。」
  很羨慕他們,年紀比我輕不少,卻很早就「想通了」,在修行與修為間有了取捨。但凡胎塵骨如我,卻一直想不通。年紀越大,越容易衝動,常會心中有火,想去點燃甚麼。終於瞭解自己人間煙火味重,這一輩子,永遠得不了道、修不成佛。但那日看完亨利‧詹姆斯的短篇小說後,自己有了一點方向。
  那篇叫 《The Beast in the Jungle》的作品中,主角老認為自己命中注定遇上厄運,就像叢林野獸在某時某地等著他,所以他大半生疑神疑鬼,到了晚年才知道,這厄運就是他一生中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是的,我知道大患在吾之有身,有身形骸命定有破散之日,也許,就在下一個路口轉角處。但我害怕的是,路口離別那日,回憶是一個壞軌的硬碟,什麼都搜尋不到。
  是的,我仍會推開門,和你啜飲一杯咖啡特調,但出門時,我仍會從衣架上取下靈魂的重擔,掛回身上。讓這虛實互換的世界,陰中有一點陽,然後陰陽相生,有了兩儀、四象、八卦、六十四掛,掛著自己深深眷念的日月山川、有情天地。
  是的,決定就這樣牽牽掛掛,一輩子,掛著…

2014年1月22日

熱血教師/兩尺小武士

【1/22刊登於聯合報】

  進入教室,果然在球棒袋中發現一把已開鋒的兩尺小武士刀,連忙收走後,等K來向我要回。但K一直沒來找我,直到五年後,在球場上,他再一次走向我……
  在八卦山球場,打籃球前熱身的空檔,另一邊籃框的五個年輕人突然起身向我走來,帶頭的是個高大、白皙的大男孩,走到我面前停下。認出他的身分,我突然有不祥的預感。
  他是我前幾年帶班的學生K,那個班的男生,似乎每一個都有自己的心事。
  同事警告我,這個班高二時與前任導師處不來,所以才丟給我這個菜鳥。可能太過自信吧,自忖:「高三這一年,我可以搞定每一個學生。」
  有個廣告詞是:「我是當爸爸後,才學會當爸爸的。」我應該是「我當導師後,才學會當導師的。」從教導、訓導到輔導,我其實是熱情有餘,專業不足。
  K很少用正眼看我,一副「你不惹我,我就不會搞你」的氣勢。但他遲到、曠課、被教官記過,我不能不管。
  他臉色蒼白,教官懷疑他嗑藥,但我連年輕人嗑藥的種類都搞不清楚。K終於集滿兩大過兩小過,他的父親來電相求:「老師,我對他沒指望了,只希望你幫忙,讓他至少有一張高中文憑。」
  但高三這一年對K和我而言,感覺是度日如年。
  有一天K失蹤了,聽同學說是和國中部學妹一起私奔,三天後終於找回來,這下該是說再見的時候,但我陷入天人交戰。「主任,」我在學務處終於下了決定:「若我擔保他畢業前不再犯錯,可不可以讓他留校察看?」K留下來了,但從此我每天過得戰戰兢兢。
  上學期期末考我負責監考導師班,鐘聲響了,同學開始作答,但K一直沒出現,離禁止入場的時間一分分逼近,過了38、39、40分,按規定該被扣考了,41、42分,K終於出現。
  怒火難耐,我抓住K的衣領把他扯過來,但用力過猛,K的四個鈕釦瞬間飛出,變成袒胸露身的狼狽樣,K只好一手抓著衣服,一手應試。我還是讓他考完。
  師生關係變成諜對諜,這非我樂見,但K總是「創意不斷」。
  那天K的死黨來找我:「老師,快去處理,不然會出大事!K帶了一把『小武士』放在球棒袋,你趁這節體育課教室沒人,趕快收走,否則放學後他會向搶他女朋友的同學動手。」
進入教室,果然在球棒袋中發現一把已開鋒的兩尺小武士刀,外有黑色皮鞘。連忙收走後,等K來向我要回。但K一直沒來找我,直到五年後,在球場上,他再一次走向我……
  「老師,好久不見。」「好久不見,K。」
  「老師,我要跟你說聲謝謝,我大學畢業了,正在當兵,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說過的話。」「真的嗎,」我鬆了一口氣:「哪些話?」
  「像是……別做讓自己以後會後悔的事;只有過不去的心情,沒有過不去的事;生命是一條長江大河,看遠一點……」我望著眼前這位斯文成熟的漢子,有點感動,有點時空錯亂。
  「老師,你加我們,剛好兩隊,我們打同一隊!」忘了那天比賽的輸贏,那已是15年前的往事,只記得打完球後,幾個汗水淋漓的男人,赤裸著上半身,汗一下子被山風吹乾了。
遠處向晚的夕陽,美得不得了,好像在告訴你:「看遠一點,每個日子,每個生命,都值得期待!」

2014年1月21日

真正的叛逆──記忘年知音

到這把年紀才了解,真正的叛逆是──
無論遭逢何種逆境,都能心存盼望,大聲唱歌…

嘉亨有蒙古王室的血統,聽說他的曾祖父是王子,所以他是1/8王子。高中時我們同班兩年,但30年前我不喜歡嘉亨,因為他不夠叛逆,不夠酷。
  來,讓我告訴你那個年代的高中生怎麼叛逆,怎麼酷!
  首先,丟掉學校發的制服和大盤帽。然後去第二市場訂做一套制服,要白一點(卡其色是老土),背部要燙成三條線;還要買一頂上海帽,折成頭上一座山;然後書包調整到最短,走路時就夾在腋下。此外,要會抽幾口菸,要翻過幾道牆,講話要帶幾個髒字。這些,嘉亨都不會。
  十幾年後,我和嘉亨都當了老師。那一天,在后里,我們都帶學生出來比賽,在走廊久別重逢。嘉亨對我當老師這檔事感到很驚訝,因為高中時我專嗆老師。問嘉亨在忙什麼,他提到在大度山的國中輔導室兼職行政,為了幫助行為偏差的學生,在等家長下班的空檔,不要結黨非行,他募了款,下課後提供孩子留在學校用點心,還教他們彈吉他,順便輔導課業….
  聽著,聽著,突然很想擁抱這個老同學(不要誤會,是很感動的意思)。
  然後,幾個過了而立之年的老同學又湊在一起,其中,當律師的石頭是高中時的死黨,他會和我抽同一根煙屁股,也會和我嗆同一個老師,他夠叛逆,夠酷!
  之後聊天,才知道嘉亨和石頭的父親曾經是東北長白師範的同學,兩人在抗戰時九死一生,結伴流亡到台灣,想不到多年之後,下一代會在高中同窗。
  前幾年創辦中台灣文創營時,想寫一首營歌,寫了詞,邀嘉亨作曲,有了《長風》:「青春是長長的風,吹乾淚水吹走痛…長存一點浩然氣,永做千里快哉風…」
  但並非每一個人都能一路風行無阻,石頭七年前走不過生命的關卡,鋃鐺入獄,和嘉亨為石頭作了《並肩》:「點一根煙,才燃燒,就到了中年…唱一首歌,才開口,就到了終點…」
  嘉亨的曲是神曲,總能讓詞意發揮淋漓,好朋友作家石德華老師在聽過《長風》以及嘉亨渾厚不失溫潤的歌聲後,豪情頓起,透過我認識嘉亨。之後在石老師女兒歸寧時,我們認識了石老師的鄰居,音樂人孫懋文。
  兩年前,石老師失去至親,知道她痛,我的心也跟著痛,愛莫能助,一夜心有所感,填下《天然》的詞:
「他們說 有一天必然 我轉身 卻找不到你
他們說 我們都該學會 風起時 看著對方起飛
我說 我不懂 我只知道我懂的自然
一座海洋 可以藏一萬朵雲
一朵雲 可以躲一萬雙翅膀
一雙翅膀 可以背一萬片天空
一片天空 只守護一座海洋…」
詞寄給懋文後,他馬上找了嘉亨譜了曲,兩人音樂碰撞的火花燦爛奪目,作品真摯雅美,引人共鳴(到現在我每次聽這首歌,都有哭的衝動)。
  他們開始扛著吉他,在假日到醫院的安寧病房,用歌聲撫慰生命的殘光。音樂漸漸受人重視。在去年台灣公民運動最熾熱之時,我們一起創作了《暗火》:「站起來,活得像個拳頭,迎向前,英雄不懂得閃躲。怕什麼,你們的身旁站著我,我是最暗黑的時刻,最亮的那一團暗火。」
  十月出書時,他們兩情義相挺,背著吉他,陪我南征北討,到處受訪,大聲唱我們的創作。
  十一月,他們動人的歌聲被聽到了,受邀以隊名《忘年知音》參加公視《音樂創世紀》比賽。但此時嘉亨身體檢查時,脾臟出現不正常的陰影,醫生要嘉亨兩個月再回診檢查。但此時擔任清泉國中校長的嘉亨,仍堅持每天七點要頂著清水的強風,向每一個孩子道早安。每次要他多休息時,他總會將話題轉到學校:「 海線的學校雖然資源少,但你知道清泉的孩子有多可愛嗎?」他總是對孩子深深盼望。
  清泉國中拿到中市只有兩個名額的品格教育特優學校後,嘉亨仍持續和同仁為孩子創發一個個寓教於樂的活動,當個校長,瘦了六公斤;47歲了,仍要當最老的參賽者,一圓年輕的音樂夢;上週比賽完回到家都已是週一凌晨,但太陽出來時,他還是一樣爬起來,穿著交通背心,七點準時出現在校門口。
  嘉亨太「矜」了,不,應該說,太叛逆了。
  30年前我不喜歡嘉亨,因為他不夠叛逆,不夠酷,但現在我想說,你讓我知道,真正的叛逆不是抽幾口菸,講話帶幾個髒字;真正的叛逆是──無論什麼年齡,無論何種逆境,都要對眾生心存盼望,大聲唱歌…
  是的,兄弟,在逆境中盼望,是真正的叛逆!!



2014年1月8日

錯誤的美麗

這個美麗的故事開始於一個錯誤。


  掃地時間,一個國中女生不小心打破學校迴廊最珍貴的大花瓶。她怯怯生生望著滿地星散的碎片,不知所措,這時一位美術科女老師走近,請她一起撿拾花瓶碎片,沒有苛責她,也沒提到處份。
  隔了一週,這位女老師帶來設計稿,找來女孩和班上學生,依照設計,將七彩的花瓶碎片一塊塊黏貼在上二樓圖書室的迴廊牆壁上,牆上開始出現色彩斑斕的花草、虫鳥和可愛白兔的馬賽克,這片牆成了全校最美麗的角落,在路過師生的讚嘆聲中,打破花瓶的錯誤成了校園的傳奇。
  十一月底,在台中市名為“至善”的國中,我剛結束對國一、二的演講,教務主任陪我走下圖書管,在這一片瑰麗的牆前,對我細訴這個動人的故事,而拿著相機的設備組長,正是那位將女孩灑落在走廊上一片片破碎的心,拼貼回七彩信心的女老師。
  演講完,驅車回到七期自己服務的學校,車過台灣大道與河南路交會的秋紅谷,遇到小塞車。這個2012年開放的新興景點,原為「國際展覽中心」建地,但動工後,僅開挖地基,留下一個30公尺深的大坑與官商間的契約糾紛。最後市府將此地改規劃為人工湖的景觀公園,在今夏颱風來襲時,發揮了滯洪、排水的功能。等綠燈時,看到谷底儷人雙雙,遊人如織,「又是一個美麗的錯誤!」這個念頭減輕了我塞車的焦躁。
  再前行300公尺,右方是「惠來遺址公園」。這塊台中七期精華地,市價逾數十億,該遺址本為百貨大樓興建基地,在一位東海大學學生在建地拾出一塊陶片送交科博館鑑定後,證實是史前繩紋時代的遺物。最後市府決定犧牲數十億抵費地的代價(好大的錯誤!),留下這片涵括台灣將近四千年時間範圍的遺址,但這個城市從此有了更深層的身世。
  其實,這段不到一公里的路程,處處留下前人的身世──遺址名為「惠來」,因為這塊地原為廣東省惠來地區的移民所居住的村落;右方的朝馬是潮洋庄、馬馬鳴潭兩地合稱,這些先民在18世紀中到19世紀末的台灣,經歷歷數十次,死傷逾萬的「閩粵械鬥」。
  走過「河南」、走過「台灣大道」、走過「廣東惠來」,沿途許多歷史的錯誤,但經過後人的巧思與善解,所有曾經令人心碎的錯誤,如今被拼接成美麗的街景,想到這裡,我的車,更有力量往前開了。

聯合報報導:校園超連結/錯誤的美麗

2014年1月1日

憨人是敢的心

在2014新年的第一天,期待看到更多「憨人」


  在2013,當大家發現板倒日月光和大統的竟是小小的基層公僕時,大家才了然,救這個時代,要靠平民英雄。其實,你也可以當英雄,只要你夠憨,那個字你也會寫──敢的心!
  12月29日辦完400多人,20校的中台灣模擬聯合國後,我疲憊癱坐在禮堂一角,一位老師過來拍拍我的肩:「連續堅持辦六年,You are a hero.」。
  「No, I am not.」從不覺得自己可以配的上英雄兩個字,突然脫口回答:「I am just daring.」
  Daring是「敢」的意思。記得2003年在加拿大,一位外籍老師如是解釋這個字:「敢不是無懼(fearless),敢的人也會怕,只是他克服害怕,做了我們不敢做的事。」
  是啊!是一個連名片都沒有,39歲的基層稽查員邱義雄,追根究底捋虎鬚,擋住黑白道排山倒海的壓力,讓大眾見到日月無光的黑暗處。
  是啊!是太平山上,一群深山特遣隊,赤手空拳對抗持槍山老鼠,我們才能保有更多為這個島呼吸的千年大樹。
  是的!是彰化縣衛生局,一群年輕的娘子軍,抽絲剝繭,不懼威嚇,我們才能見到暗流在我們生活底層,日夜蠶食鯨吞我們健康的黑心油。
  是的!是在2009年莫拉克風災時,見到甲仙災區「毀天滅地」的景況,知道不能再等的齊柏林,放棄400萬元退休金,耗時3年拍攝「看見台灣」,我們才能穿破飄渺的雲霧,看見「國在山河破」的家園,激起2014「環保元年」的鬥志。
  他們都夠敢,也夠憨。於是,他們從無名英雄,活成我們需要的平民英雄。
  如同你我,他們也有家人,也有小欲貪歡,但到底是宙宇間哪一段憾人的話語,當他們恐懼時,在他們內心響起,讓他們敢踏出普世眾生不敢踏出的那一步?
  我想起2000年在太平市,接到恐嚇電話後,雙手發抖,思索做了三個月的環保工作是否還要繼續下去時?這時,腦海突然出現高中時讀過的一句話「讀聖賢書,所學何事?」於是,恐懼中有了力氣,我拿起話筒,撥出一通通電話:「我們幹吧!」
  在2014新年的第一天,我仍這麼期許自己,要對得起自己讀過的書,要夠「敢」、夠「憨」,去活出書中文字承載的意義,然後──「而今而後,庶幾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