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1日

菸絲還在燃燒之時


和年少的偶像照面 一起開會
感覺很夢幻 有點不真實
右座的劉森堯是台灣80年代首屈一指的影評人
因研讀他的書 我大學時幸運得到民生報的影評首獎
昨天卻一起擔任沙鹿深波電影圖書館選書委員

開完會 載送劉老師回他任教的逢甲
路上聊了好多台灣的電影
對李安離台前的一席話 他不認同 但我是支持李安論點的
沒關係 下學期劉老師已首肯到學校文創班講幾場電影
以後多的是交流的機會
劉森堯老師著作等身 有四十多本
聊過才知是留法時因生活所逼 不得不鬻文維生 煮字療饑
人真的需要一點適當的壓力 才有創作力
很巧 最近正閱讀的一本書
剛好是劉森堯老師2005年因心肌梗塞休養期間所著的”非關點文集”
書中劉老師眉批中西小說巨著不下六十餘本
很難想像一個學養如此深厚的人就在眼前
聞到劉老師身上煙味
劉老師像頑童般解嘲:
「醫生說我是因為抽太多煙才得到心肌梗塞
但戒菸那幾年覺得生不如死 又抽了
醫生說如果你抽了比較快樂 就抽吧
因為身心是一體的」
61歲劉森堯老師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
讚美劉老師年輕時
老師回應:「有心智活動的人,看起來比較年輕」
或許死亡的使者如影隨形
但在命運之鑰還握在掌中之時
我們還是可以以有限之身做無限之夢
還是要寫
在那菸絲 還在燃燒之時

2013年11月5日

Happiness vs. Joy


  「快樂(happiness)與喜樂(joy)不同,前者只可單獨存在,但後者卻可與悲傷共存。
  快樂受環境控制,永遠沒有滿足的頂標;喜樂不受環境控制,來自與其他人類的共同感。」「與其他人類的共同感,就是愛。」
  創立Teach for Taiwan的23歲女生劉安婷,今天在學校說出了超齡的雋語:「相信自己永遠被愛,生命就無失敗可言,因為在愛中,我們是永遠的贏家。」與其說劉安婷有老靈魂,不如說她有不怕失敗的大愛。
  放棄紐約高薪,回到她一直想逃離的台灣,要引導有熱情有能力的人為偏鄉而教。「紐約的名車和光鮮亮麗的生活不能給我快樂,但為自己的土地作事,卻帶給我無限喜樂。」劉安婷如是說。
  幾年前訪問用戲劇改變中輟生的鄧志浩時,認識了創路學園,由創路學園認識了支持創路的林業生基金會,而林業生基金會的執行長原來是劉安婷的父親劉宜中律師。愛,原來會引起愛的循環。
  今天終於見到安婷與劉宜中律師,感動滿滿,無限喜樂。(安婷在女中的導師是的女中模聯指導老師王琇嫻 真是以熱導熱)

2013年10月22日

見鬼了!


  我從高三到大二,都住鬼屋……
  民國74年念一中高三下時,賃居電台街眷村老房,因道路拓寬需要拆除,只好和室友震仔另覓居所。
  一周末午后,在土地公廟旁發現一張告示:「三百坪雅房,月租一千。」這是真的還是假的?當下跑了一百公尺,到公共電話撥了告示上的電話(那個年代是沒有手機的)。
十分鐘後,一個瘦小黧黑的歐利桑騎著一台80CC的摩拖車噗噗噗過來:「小弟,騎腳踏車跟著我。」
  我隨著他,從進雙十路轉五權路,在白雪歌舞廳對面一棟白牆、紅門的豪宅停下,但歐利桑不開正門,帶我從巷子的側門進去,濃濃的醬油味告訴我後面是一家醬油工廠,再過去就是二中。
  一進去,才發覺別有洞天,裡頭竟然有一座噴水池,一座羽球場,四周種滿椰子樹,中央是白色的平房主建築,但走進去像迷宮,裡頭房間少說有十來間。
  「我住哪一間?」
  「隨便,你自己選。」歐利桑拿走我一千元,遞給我叮叮噹噹一大串鑰匙後,噗噗噗又騎走了。一切像夢,很不真實。
  我打開每一間房,發覺裡頭有日據時代的病床,而床底下有零零落落的針筒和葯瓶。天啦,我竟租了一整棟醫院。
  一個人住幾天後,心裡毛毛的,趕快催促震仔搬過來做伴。
  二人「新居」前幾日,樂不思蜀。晚上用延長線將枱灯拉到球場照明,就打起了羽球。深夜讀累了,爬上水塔抽一根長壽菸,順便看看遠方窗子裡一個女中的考生,和我們一樣挑灯夜戰,夜風襲來,恬靜快活。但我的好日子沒太久。
  我開始每晚夢到一個著白袍,蓄長髮的背影,她每晚和我的距離越來越近,最後連睡覺都成了期待。有一天,夠近了,她突然轉頭,哇咧!見鬼了,沒有眼睛,還有鬍楂,「她」原來是「他」。我嚇醒後一身冷汗,自認倒楣。但是,「他」開始每夜入夢,最後囂張地臉胋著我的臉,我嚇死了,想叫叫不出來,想動動不了,恐懼不斷累積,總要撐個一個鐘頭,膽裂心驚時,才能驚醒。
  醒來第一件事當然是找震仔,但不管怎麼敲門,震仔就不應門,最後將一張醫院鐵椅快砸爛了,震仔才緩緩開門,惺忪道:「你好吵」。我馬上抱緊他,央求他:「陪我睡。」(二個男人的對話有點噁心了。但日後才知道,震仔的房間原來是專關精神病患的,門是八公分厚實心木,難怪怎麼砸都叫不醒他。)
  震仔喜歡晚睡,聽重金屬音樂,我則喜歡早睡,害怕噪音,所以一起睡了幾天後,雖然不再做噩夢,但發覺彼此干擾更大,我只好將鐵床再搬去,開玩笑說:「我回去和鬼約會了。」
  當然,「他」又回來找我了。
  但這一次我似乎已有了準備,「他」看我時,我也瞪回去,反正「壓」這麼多天,我還活著,抗拒無效,就讓「他」壓吧。
  人們常說,人類之所以會害怕死亡,是因為不知道死後的世界是什麼,所以「無知」是恐懼的起源。所以當我已經知道整個「鬼壓床」的過程,我的恐懼開始一晚晚的降低。有一晚,放鬆的我竟然能開口了:
  「你為什麼每天晚上來壓我?」
  「他」往後退了一點,激勵了我。
  「你不知道我要聯考了嗎?」他又退了點。
  「你不知道這裡住兩個人嗎?為什麼只壓我一個?」
  「他」開始越退越快,就要消失在視線中,我「害怕」再也見不到他,趕快將一個多月的怨氣如連珠炮用力罵出來,最後每個字都是國罵。
  這時震仔推門進來,揺醒我:「你嘴巴真不乾淨,罵的好大聲,把我都吵醒了。」
我坐起身子,滿足的微笑:「哇,好爽。」
  從此,「他」消失了,但我的噩運似乎沒有結束,考前一週,父親宣告破產,濳逃在外,老家被貼上封條,我聯考考得奇差無比,只有私立的能填,震仔也沒考好,勉強上了中央。
  被分發到淡江後,大哥的同學幫我找了後山一間新蓋的房子,一學期八千元,知道自己負擔不起,一個月後同學Simon告知側門「墮落街」的小洋樓還有一空房,半年只要4000元,全樓最低價,卻奇怪一直空著,我二話不說,搬了過去。
  這棟山坡上的小洋樓擁有觀音山和淡水的無敵海景,連後花園的荒煙蔓草間都躺著一尊中法戰爭時的古炮,活脫是瓊瑤小說「庭院深深」的場景。我房雖然窄庂,但一桌一床已足容身。
  雖然唸的是英文系,但我興趣缺缺,整天蹺課,借了一堆文史哲的書,在住處練功。一天校刊社的學長在我房裡翻閱我的借書,竟大呼失聲:「你有沒有注意到,有一個女生名字出現在你每一本書的借閱卡中?」
  我翻了翻:「沒錯吔,可能我們的閱讀興趣都很類似吧!」
  「但,但是這位學姐…她,」學長言辭有點閃爍「她走了吔!」
  「走了?」我當下會意不過來。
  學長於是向我敍述了幾年前轟動淡江校園的竹葉青事件:「幾年前的冬夜,就在你們這棟樓,一個化學系的男生將氫化鉀放在竹葉青中,給即將分手的中文系女友喝下,結果兩個都死了,而女主角就是借閱卡上的那位學姐。」
  我當下背脊一涼,真的見鬼了,心想,只要不是發生在我這一間就好。
  大二時,在這窄庂的陋室裡發生過一件我終生難忘的事。和初戀女友分手那天,我昏沉沉在床上睡著了,做了好久好久一個夢,夢境中幾千個鉛字行軍般在眼前雜沓而過,待我驚醒,看看鬧鐘,竟只睡了十五分鐘,我忙不迭拿出稿紙,將夢中的文字滕下,整整有六張稿紙,詞藻華麗,詫異出自我手。那篇作品得了全國學生文學獎,獎金有一萬元,剛好夠我繳下半年的房租和二個月的生活費。
  這個獎給了我莫大的激勵,我從此開始瘋狂閱讀和爬格子的歲月,常寫到深夜三更,縱使窗外樹影幢幢、夜蟲咻咻,仍覺胸懷萬言,筆下有雷,欲罷不能。
  這都已是二十多年前的往事,黃粱一夢,如幻似真。今天早上在FB上偶見當年的學長,「樓友」傅大哥,連忙傳訊息給他,詢問「竹葉青事件」傳說的真偽,學長開始娓娓細訴「真實的文本」:
  「那是發生在民國71年的往事,二人都唸歷史系,不是傳說中的中文系,男生是宅男,女生個性大喇喇的。當男生發現女生並不愛她時,便準備了加了農葯的竹葉青邀女生來他房間共飲。對了,是農藥,不是氫化鉀。男生喝的多當場掛了,女生喝的少,發覺不對勁後,掙扎從你房前的斜坡爬到墮落街,左鄰的麵店老闆發現後,連忙將她送醫,但撐到第二天早上也走了…」
  「學長,你說『你房前的斜坡』是什麼意思?」
  「喔,你住的就是命案發生那間房。」
  「學長,你為什麼不早點跟我說?」
  「哈哈,怕嚇到你,還好你吉人天相,沒有影響。」
  哇哇哇!心中數十年的謎底終於揭曉,但太驚悚了!想不到我從高三到大二,都住鬼屋……
  如今不惑之年倏忽已過,還怕鬼嗎?
  有一種鬼,我是不怕的,像屈原「國殤」中首身離兮的「鬼雄」,像人生不稱意、散髮弄扁舟的李太白,如今視之,無一不是鬼,但那書中偉岸的精魂,無一不可親。反而年齡漸長後,曉悉某些人「鬼裡鬼氣」,令人怯懼。難怪司馬中原會說:「鬼是沒有皮囊的人,人是披著皮囊的鬼。人有時比鬼更可怕。」
  上週四和詩人岩上一同擔任評審,會後信步逢甲校園,見詩人雖已年過七旬,仍一臉紅光,不禁讚嘆,詩人只是淡淡的說:「打太極拳,漸漸體會到孟子講的浩然之氣,這股氣是可以穿越生死的。」
  岩上老師大哉言!秉氣浩然,鬼神不侵,難怪以半部論語治王品的戴勝益專租廉價的鬼屋,只要行端守正,一樣門庭若市。
  再三載就要步入知命之年,漸漸了解人世數十寒暑,吐納之間,轉眼為鬼,若不把握天命,直行有道,則與僵死何異?
  在案牘勞形,為五斗米奔走的歲月,我常懷念起那段鬼屋夜讀的日子,那時是非還不能一夕顛倒,人不寥落鬼不多。斗室一介凡夫,只要風檐展書,就能陰陽不賊。夜再黑,有太史公的精魂在書本的騎縫線閃爍;冬天再冷,有東坡先生的一縷赤壁長風在胸臆遊走。
  那是我族讀書人養了千年的天地正氣,它其實一直在那裏,雖然考試不考,吸多會吃虧,但恓惶憂懼時,不妨大力吸一口,讓它充塞你的五內,你將頓覺生死何憂?見鬼何懼?你會了然塵世但求正氣浩然,縱使他日必須行走幽冥,形骸飄飛,那魂魄也會是酷酷的天地一點浩然氣,人間的千里快哉風。

2013年10月4日

天然

這首歌 為一位失去30年結縭親人的好友而寫
星期三到四也出版社簽書 嘉亨和懋文的歌聲把這首歌的魂魄都召喚出來了
好動人 才一分半鐘 聽聽看

天然

作詞 蔡淇華 作曲 張嘉亨 孫懋文

他們說 有一天必然
我轉身 卻找不到你
他們說 我們都該學會
風起時 看著對方起飛
我說 我不懂
我只知道我懂的自然
一座海洋 可以藏一萬朵雲
一朵雲 可以躲一萬雙翅膀
一雙翅膀 可以背一萬片天空
一片天空 只守護一座海洋
親愛的 你的眼睛是最美的海洋
那是我天天守護的自然
親愛的 其實我早已了然
有一天 雲要飛走不帶傷感
我要學會笑著揮手
感謝天 賜給我兩相遇的偶然

2013年9月24日

《一萬小時的工程:隱形的天才》

作者:蔡淇華

  集結了作者蔡淇華老師(台中惠文高中圖書館主任)在網路上引起極大迴響的多篇教育文章,非常適合青少年與家長老師閱讀。

聯名推薦:

  • 這本書告訴我們,士如何站成大地上的十字,什麼是上帝直立我們為人的期許
    ──李家同
  • 這本書裡所寫的故事都是關於正義關於愛,關於希望關於夢,充滿了火一般的熱情。
    ──小野
  • 如果說「菁英」是用社會資源讓自己變得更好、「領袖」是以自身力量讓世界變得更好,相信這本書,將讓菁英成為領袖。
    ──沈芯菱

書籍簡介:
  有一種人像極了笨蛋,
  繞最遠的路,流最多的汗,做最不合時宜的傻事,
  但只要時間一拉長,世界就會站在他們那邊,
  這種人我們稱之為「隱形的天才」,
  像哥白尼、像甘地,
  他們改變了世界。
  現任教師的蔡淇華,正是這種「隱形的天才」,
  他一看到學生因閃躲併排停車而遭輾斃時,
  再也吃不下飯,隔天就穿上交通背心,印了1,000份勸導單,帶25位學生,
  在三個路口,併排車輛的擋風玻璃上夾放勸導單:「併排停車/危害騎士及行人/可恥!」
  他就是這樣的人,滿腔熱血,好管閒事,同事眼中的怪胎。
  但他用一次又一次的行動告訴學生,每個人都有可能改變世界,
  千萬別因為身形小,就吝於揮動翅膀,
  你永遠不會知道小小翅膀所產生的氣流,會讓你飛多高。
  這是一本關於熱情和勇氣,關於公平和正義,還有無可救藥的理想主義者之書。

2013年9月11日

與小野老師的一段機緣

怕什麼?你們的身旁站著我 作者: 小野


  九年前我在植物園散步時遇到了一個人,他的穿著打扮都很簡單樸素,主動走向我,自我介紹說他是在台中教書的高中老師,說他很喜歡我寫的書。
  我望著他心裡有點防備。這些年我常常有被認錯的經驗,曾經有路人抓著我又跳又叫的很興奮的對我說了很久之後,才知道他說的書是別的作家寫的,例如「小太陽」,或是「兒子的大玩偶」,或是「親愛的老婆」......那都是因為我寫過類似的作品或是改編過別人的文學作品被歸了類,然後就像台灣的四季一樣,春夏秋冬糊成一團。
  這個有點靦腆的男老師從我的第一本書「蛹之生」講起。啊,我鬆了一口氣,至少他沒有認錯人,他說他喜歡的那個「作家」的確是我。然後,他說起這本書對他的影響有多大,關於熱情和勇氣,關於正義和公平,還有那無可救藥的樂觀和夢想。我的直覺告訴我,眼前這個人應該是一個有點傻氣和熱誠的老師。他越說越起勁,他說他原來是生意人,受到我說「救台灣只能靠教育」的「感召」,決定改行去當老師。
  他說他有個給學生的閱讀計劃,每個學生在畢業前一定要讀過「蛹之生」才能畢業,再繼續說下去,我可能就要感動得長出翅膀,飛上了天空。「遇到作家就是要這樣,然後再提出你的要求,他在一陣「心花怒放」之後,一定什麼都答應了。」我就是這樣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他的邀請,去他所任教的那所公立中學做一場演講,那將是他辦的第一場人文講座。
  後來為了我的到來,他果真辦了一場非常誇張而盛大的歡迎場面,不輸給迎接凱旋歸國的「台灣之光」,他要求學生先閱讀我的書,先排學生和我對話,才進大禮堂正式演講。我被這樣隆重的場面激發了鬥志,使出渾身的十八班武藝從頭到尾絕無冷場的完成了一場演講。後來他又帶我去參觀學校的各項設備和教室,印象最深的竟然是不像廁所的廁所,因為太豪華太乾淨了。和過去曾經有過的那些敷衍打混的演講邀請比較起來,這個中學老師真的很不一樣,他心裡想的,嘴裡說的,真正做出來的竟然都是一致的,是那麼認真。
  九年後,我又遇到了當年那位老師,他成了一個得了很多文學獎的作家。他告訴我說,在這九年之中,他每年用同樣的方式辦了八場人文講座,已經累積了七十二場。要學生閱讀的書籍也高達一百種,每種四十本,受限於學校的經費,都是找朋友認捐的。他也推動了許多課外的活動,激發中學生們成為公民的參與和思辨。他認為教育的目的,不是在訓練出那些會讀書會考試,但是對社會漠不關心的學生。當我讀了他最近寫的這本書,更加確定他在九年前對我說的那些話,都是真心話。因為他在書中所寫的故事也都是關於正義關於愛,關於希望關於夢,充滿了火一般的熱情。正如同他所寫的一首歌「暗火」中的歌詞:「站起來,活得像個拳頭,迎向前,英雄不懂得閃躲。怕什麼,你們的身旁站著我,我是最暗黑的時刻,最亮的那一團暗火。」
  其實,我心裡有個始終打不開的結。我曾經因為自己在大學時代創作的作品,在各方面的表現都不夠成熟,卻廣受讀者接受而感到不安,甚至自卑,每當有人讚美我的作品時,總覺得那只是溢美,甚至客套。九年後的重逢,拜讀了他的作品後,忽然覺得透過自己的作品能將熱力和夢想感染給另一個人,為什麼要不安和自卑呢?此刻,我終於完全釋懷了。我們都不是那種自掃門前雪的聰明人,也無法享受著不勞而獲的快樂。我們也都相信,這個世界是靠許多在體制裡和體制外的傻瓜們一點一滴的建造起來。
  我們常常用一種戒嚴時期的舊時代舊思想,去評斷最近在台灣風起雲湧的各種公民運動,總是用利益論和陰謀論去懷疑那些參與運動的人的原始動機。也總是懷疑是「有心人」在後面操縱著這一切,而不願意接受台灣真的在改變的事實。我們不要成為扯他們後腿的人,我們要說,怕什麼,你們的身旁站著我。我們要高喊,在這個暗黑的時代,傻瓜萬歲。

原文:怕什麼?你們的身旁站著我(雅虎新聞)

2013年8月6日

我等你,召喚我

You gotta…you gotta take this job serious. This is the future of this nation. -Jeff Bliss


  今年五月,一名美國德州的高中學生Jeff Bliss,在上歷史課時,因為受不了老師整堂課都坐著上課,認為老師缺乏熱情,於是在課堂上公然「教訓」老師。他要求老師站在講台前和學生互動,並且要加入討論,整個過程被同學拍了下來放上YouTube後,被瘋狂傳閱,也讓傑夫成了美國暴紅人物,同時引發大家思考,到底教育的本質該是怎樣?
  據報導,這位坐著上課態度敷衍的歷史老師,被學校要求暫時休假,等待學校調查到底有沒有過失。但,不禁思考,相同的「革命」是否可能在台灣發生?若發生了,Jeff是否會被以頂撞師長為由,遭到學校記過處分?
  事實上,我曾一直扮演Jeff叛逆的角色,卻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國中時,寄住在學校一位國文老師家中。在學校考不好挨揍,回去後還要再被這位老師修理一次。一天一位學長晚讀時被抓到畫漫畫,老師就是一巴掌,學長鼻血瞬間噴出,但血太多了,等到學長雙手捧著,鮮血慢慢溢出時,老師才允許學長去做處理。
  學長「那一池血」嚇醒了我──不對的,這是不對的,一個老師不該被授予那麼大的權利,不該傷害另一個人的身體。但老師仍繼續「執刑」,國三修理完換國二,雙胞胎哥哥修理完,馬上要修理我。不知那裡來的勇氣,我舉起手:「你不能再打我了,我要打電話回家」。
  這通電話救了我,也喚醒了我叛逆的靈魂。但三年寄宿煉獄並非一無所獲,老師家中整牆的國文參考書籍被我鯨吞蠶食,也種下日後另一顆悖反的種子。
  高三時,國文老師上課方式只是把課本念一遍,無力飄飛的古文,紛紛跌落成腳邊的文字塚。有一堂老師講到阮籍臨刑東市,奏廣陵散,我差點上課中學嵇康「狂嘯(笑)」,卻不敢效法嵇叔夜寫一封《與吾師絕交書》,只敢在週記留言:「老師,你認為不備課可以上台嗎?」之後老師和我在週記打了一個學期的筆仗。
  結果我們整整「共同創作」了三本週記。那是我快30年前的臉書,全班會傳閱替我按讚。這位老師的文憑來處令人質疑,但也謝謝他的容忍,未濫用威權澆息我批判的小火種。
  升上大學英文系後,一個個博士級的的老師似乎仍不懂寫論文的專業,無法等同於教學的專業,他們在書本的騎縫處迷路,無力召喚文字的精魂為學生起身。既然上課只有what,學不到why,便索性「把老師當掉」,自訂學習計畫,從圖書館借來元曲、心理學,哲學…等有興趣的書籍,精細不饜,囫圇吞棗,尚可充饑。
  大二時,學校請來重量級的L教授講授莎士比亞。大二、大三共四個班200人併班上課。懷著滿懷的期待,我乖乖上了兩次課,但老師拔除莎翁的聲帶,只朗誦詰屈聱牙的劇本,讓四大悲劇狂烈的角色沉默還魂,這悲劇,百年後更悲了。是的,名滿京城的L教授一樣沒過關,又「被我當了」。
  期中考後,同學匆忙傳話:「教授要送書給你,他說你類比李爾王和楚漢相爭的人物,有創意,想當面鼓勵你。」我瞬間陷入天人交戰──不去,失禮;去了,失己。結果,我仍堅持晦澀的自己。
  教書第三年,在報上讀到L教授鶴齡羽化的訊息,得知他曾任台大文學院院長,一生提倡比較文學,終於了解他對我天馬行空中西比較的期許。我想起同學Simon那日課後訪我:「L教授連續三週帶書來,點你的名,今天仍點不到你後,嘆一口氣,搖搖頭把要送你的三本書收進袋子裡。」
  這幾年教創作,遇到有潛力的學生,我喜歡送書給他們,當他們接過書說謝謝時,總會想起滿頭華髮的L教授。那一年他身體已走下坡,拖著步伐龍鍾,連續三週扛一袋書,從台北到淡水,而我終究拒絕接過書,好好說聲「謝謝!」唉…那無法彌補的大失禮;哀…我那無可救藥的原則。
  當然,我不是宇宙的中心,所有引力的拉扯都必須付出代價──老師也可以當我。大學學期成績拿了六個鴨蛋,得多念一年才能畢業。唸研究所更是慘烈,八十八年考進英研所,遇到一位打混過頭的留德教授,想想,雖已念了兩年,但拿這種文憑太丟臉了,隔天認賠殺出,辦了休學。
  九十四年再考進教研所,念到第三個暑假,在指導教授的最後一堂課,不改大砲性格,我又「暢所欲言」了:「老師,我經商三年,做過企管顧問,發覺我們教育從商業借來領導理論,有了跨界誤差;再翻譯國外的問卷建立常模,有了中西文化誤差;所以我們做的研究是一堆誤差偏離後的結果,我對我們的研究感到質疑。」教授聽了當場發飆,同學更是拉住我:「你不想拿文憑了嗎?」
  我當然想,我市儈的很,我想拿文憑加薪,所以為五斗米繼續撐下去。終於在九十八年43歲時,拿到那一張等了十年的加薪證明。但念了一輩子的書,回首課塾窗影,心虛的很。對學校和教育,我仍有深深的疑惑?
  幸運的,這疑惑在大二時,被一位講師,徹底改變。
  那是一堂「英文文法修辭」課,講師是一位影評人,每次講到電影,課堂就馬上幻化為世界上最瑰麗的電影院,記得那堂課老師講巿川崑的《緬甸的豎琴》,講到那一幕:暗夜裡,日軍發覺已遭英軍包圍,於是徉裝不知已兵臨城下,唱起「甜蜜的家園」,想要鬆懈英軍戒心伺機突圍,不料這首曲子卻激起英軍共鳴,日軍唱起日語歌詞,英軍則是唱著英語歌詞,再無殺戮之意,日軍就此和平投降。那堂課的美感經驗,喚醒了我對電影與文學的熱情。
  那一年,我沒翹過任何一堂「英文文法修辭」,認真「看」完老師交待每一份作業──看狄西嘉的《單車失竊記》,看小孩用力拍掉父親帽子的灰塵時,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又同時對導演不用蒙太奇、長鏡頭後的功力佩服的五體投地;也看楚浮的《四百擊》,看結尾少年溜出感化院,長達四分鐘的狂奔,看最後一幕,少年充滿無助、徬徨的回頭一眼,如何熱辣辣的對這變形的世界迎面一鞭。
  講師的課只有一個學期二個學分,但影響亙遠遼敻。他可以融合哲學、心理學、社會學、藝術、甚至科學,去講一部電影,他讓我對文學,對美感,有了爬升的力量,那半年的師徒相從,奠定了我一生知識的基底,在學期末,我甚至拿了某大報的影評首獎。在最後一堂課,我忍不住感謝講師:「老師,你的每堂課都充滿了魔力,你帶我上天下海,穿梭時空,過癮極了!你是個法力無邊的巫師!」
  「呵呵,」講師笑了:「我喜歡當巫師,因為人類的文字起源於巫,所以好的文學一定有自身的魔力;一堂精采的課,也必須是一場偉大精魂的召喚儀式。」
  是啊!一堂課如果缺乏生命與熱情的召喚,知識只不過是靠葉克謨維生的軀體,它需要博學善喻的老師,去扮演巫祝的角色,去打開知識的傷口,召喚人類亙古的驕傲與愁緒,然後營造氣場,令學生在呼吸間轉識為智。就是要承受這般微微的痛,與幽幽的美,知識才願悠悠緩醒,起身游入每一個學習者的血脈,收攝入胸,轉世為來日的風暴。
  是的,我相信過學校,我相信過教育,也相信過老師。我期許自己要和講師那一年一樣博學善喻、一樣永保熱情,也和Jeff一樣,期待教室裡更多釋放魔力的老師。
  Jeff在離開教室前如是說:「妳要學生來妳的課堂上課,妳要他們期待學到東西,妳必須到講台前來,妳必須讓他們有期待,妳要學生學習得更好,妳必須要感動到他們的心……這是我的教育,我國家的未來……」
  是的,這是我的教育,這是我國家的未來。今日課堂裡的魔法師們,有人正坐在台下,眼神熾熱,在等我們感動他們的心,等我們召喚知識的前世,和我們國家的未來!

2013年7月27日

江山可待!!!

  會有大埔 會有美麗灣 會有層層官僚默許的虐兵 肇因士大夫無恥
  因此最近和北一女與台東女中的老師討論 想發起全國高中公民素養認證組織 是一種體驗式的學習 用研讀公民案例的方式敎孩子思辨 內化良善價值
  希望孩子思考社會的不足及參與方式
  深覺 若台灣公民教育能著重在品格 思辯 及行動力上 則國家一定綱舉目張 江山可待!!!
  做這首歌 與響動起來的所有人一起加油 不錯聽

暗火

作詞 蔡淇華 作曲 孫懋文 張嘉亨(清泉國中校長)

沒有光的日子 你看到什麼
沒有溫度的歌聲 你還要聽多久
不要跟著人群走 活的像一隻狗
對著責任閃躲 才是真正的寂寞

沒有火的太陽 你期待什麼
沒有向前的跑道 你還要呆多久
不要對著自己說 我不行我不夠
錯過時代的夢 才是真正的過錯

站起來 活的像一個拳頭
迎向前 英雄不懂的閃躲
怕什麼 你們的身旁站著我
我是最暗黑的時刻 
最亮的那一團 暗火

暗火DEMO
一萬小時的工程-隱形的天才發表會演唱錄影

2013年7月16日

笨蛋萬歲!怪人,加油!


  給笨蛋的30封信(暫定) 到昨天 寫完了 花了一個晚上挍稿 定了
  寫稿的過程 最快樂的是 不知名朋友和以前學生的的回饋 當看到「喜歡看蔡老師的文章,也變成一種期待與等待」時 超感動的 自己何德何能?有幸受邀 參與他人的生命
  待會兒環島去了 無法再一日一PO文 回來後 休假結束 又要投入鋪天蓋地的教學和行政工作 當然 也要回到新詩的世界 只能期許每週寫一篇(還有二十幾個題目沒寫) 繼續與遙遠的眼睛結緣!!
  出書時會告之大家 感謝四野出版的總編榮哲和Ki-Ki 謝謝你們有這個勇氣 不怕賠錢 替一位素人出書 謝謝李家同老師和沈芯菱的推荐 謝謝老友散文家石德華賜序 謝謝大家 以下是小野老師另一篇序的初稿 大家一起喊 笨蛋萬歲!怪人,加油!(握拳) 哈 又熱血了!!

◎小野
  或許我知道自己不能適應在扭曲的教育環境中當一個隨波逐流的老師,所以我放棄了當一個中學的老師。
  但是遇到那些堅守崗位懷抱著最後一點理想的老師,格外敬重,九年前在植物園巧遇淇華老師,他用熱誠說服我去他的學校做一場演講,給我留下極深刻的印象,暗暗欣慰以升學掛帥的中學尚能容得下這個怪人。
  事隔九年, 怪人依舊在他的崗位發光發熱,發揮他的影響力。我終於相信,這個世界是由怪人和笨蛋建造的,聰明人都是坐享其成,甚至不勞而獲的。所以,笨蛋萬歲!怪人,加油!

2013年7月15日

一輩子,對自己狠一次


  十倍數的時代,我們都得像竹筍一樣,有逼自己「快快長大」的危機感與迫切感!
  這幾日,一則令人痛心的新聞在新聞台強力播送──成大碩士生被關禁閉後,成了軍中亡魂。看這則新聞,常有自己就是主角的錯覺。
  民國七十四年,當成功嶺第二梯次大專兵,因個性桀驁不馴,意見太多,我受到許多「特別」的待遇。例如同袍舉槍30秒,而我是三分鐘;上野外課伏進時,同袍在平地翻滾,而我則被指定在帶刺的含羞草區。
  晚上才是最難熬的時刻,當大家都熟睡時,看我不順眼的班長會叫我到康樂室,半蹲「練體能」,同時在一旁講垃圾話,就是希望我崩潰退訓。
  那個夏天是怎麼熬過來的,至今不敢回想,但軍旅生活已成惡夢。
  大四時求教兩位兄長,當過步排的大哥說:「考預官吧,再怎麼凶狠的士官,也動不了軍官」。
  「但預官越來越難考,教官說去年文學院八系只上七個預官,我大概沒希望了」。這時當過砲排的二哥往我後腦杓一拍:「怕被操死就給我好好考。」
  人被逼到極限後的爆發力真的很驚人。那年大年初二,當全島都還沉浸在過年的喜悅時,我背著兩顆白菜,一包麵條,和幾個罐頭,一個人跑到淡水山上衝刺。我把國文、英文、國父思想、和智力測驗四科的進度,畫成三張海報紙貼在牆上。每天照表操課,尤其是大學聯考時讓自己功敗垂成的國父思想,是征服的第一大山。
  第一次日子過的紮紮實實,第一次對自己狠,也是第一次唸書會唸到High。三個星期後的預官考試,感謝天,高分過關。
  對大考總是失常,長期擁抱失敗主義,在優秀兄長陰影下成長,而極度自卑的我而言,這次的經驗意義非凡。從此每當應戰前夕,這個成功經驗就會一而再的播放,不僅心理素質變好,也更敢要求自己。
  甚至可以這麼說──對軍旅的死亡恐懼,改變了我的一生。
  說成「死亡恐懼」似乎有點誇張,但生命的本能似乎就是如此。王品董事長戴勝益喜歡講一個故事:「以前在溪頭爬山,看到一些有關竹子成長過程的相關資料,得知初冒出土的竹筍,每日成長118公分。「每日長高118公分」,有沒有搞錯?沒錯!因為剛冒出土的竹筍,需要用盡最大的氣力來竄高,否則容易被動物踐踏而死亡,也不易沾不到露水,更爭不到陽光。」
  竹筍會有這種超能力,是天擇,也是突變。一個能在社會上立足的人,往往需要經歷許多突變。
  我有電腦恐懼症,大學時電腦三修才過,九十一年時,仍捥拒移民列電腦時代,唯一進步是關機動作「從拔插頭進步到強制關機」。那年幸運通過市區高中初試,複試時要考電腦筆試和實作,跟老婆說:
  「放棄好了,我拼不過年輕人的。」
  「好不容易在一百多人裡,篩到剩下八人,放棄了,多可惜?」
  老婆的眼神好像對我很有信心,對哦,不然她怎會嫁給我。
  然而我只有七天可以準備,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學會word, front page, excel…等六種語言,只好請學生當家教。大概有分泌腎上腺素和腦啡吧,七年馴服不了的巨獸,七天內朝夕相處,乖乖,他成趴在腳邊的了寵物,牽著我走向夢寐以求的學校。
  那時起,這十一年,我要求自己一年突變一次,有時是學詩,有時是不再對下屬發脾氣,因為知道,人生數十寒暑,十倍數的時代等不及我慢慢演化,真的要開始視突變為常態,否則一下子就會變成擋路的大恐龍。
  荷蘭植物學家De Vries及德裔Goldschmidt在「突變論」裡提到:「一個新種的形成,往往只需要很少數的突變。種的形成主要靠這些非常偶然又「恰到好處」的突變。」
  是的,一輩子給自己最好的禮物可能就是──「恰到好處」的突變,一輩子對自己狠一次,狠狠的脫離舊的殼,可能是一週看完一本原文書、可能是戒了數十年的菸癮、可能是決定學會烏克麗麗、也可能是一個暑假照表操課寫完一本書(哈,我好像在說我自己),然後,我們會進化成更好的自己。
  謝和弦有一首歌,他這樣唱:
與其説 我們都是過來人 不如説 我們都曾經當過爛人
不得不承認 我們都不是乖寶寶 好學生
可是不代表 不能進化成更好的人
是啊!講的真好,我們都曾經當過爛人,可是不代表,我們不能一輩子對自己狠一次。是的,我們能一直突變,進化成更好的人!!

2013年7月14日

學寫作,不如學感動

這個世界並不缺乏美,只是缺乏發現。 ── 羅丹


  那日上課,看到沛吟雙眼泛紅,她是我英文班的學生,也是學校模擬聯合國會議的代表。
  下課後,她告訴我:「老師,我想告訴你札克的故事」
  「札克?」
  「他是我來自喬治亞的朋友」
  沛吟說完,我的第一個反應是──把它寫下來。
  但那一年,高一的沛吟沒寫下來;高二時,沛吟接了學生會長,更沒空寫;爾後,高三了,中台灣聯合文學獎截稿前一天,在英文課,我忍不住對沛吟抱怨:「妳欠自己一篇文章,不寫下來,幾十年後,妳會發現,青春最感動的那一頁,像是放了十年的傳真紙,重讀時,只是一片空白。」
  沛吟沒搭話,但第二天一大早找我一起看稿:「老師,我寫到凌晨四點,終於寫完了。」
  一邊看稿,一邊給她修正的意見,但我的心卻隨她的文字起伏,孟浪難平,
  以下是沛吟的作品──「來自喬治亞的朋友」節錄:    
  日子靜悄悄的,失去你的音訊,尋不著你,兩個多年頭了。
  兩年前,參加「模擬聯合國」,而屬於我的命運就是──「喬治亞」──當時我從未關心過這個國家。
  被指派在模擬安全理事會,討論當時正熾熱的「喬治亞與俄羅斯衝突」,身為喬治亞代表的我頓時成了會議上重要的關鍵人物。是的,從那一刻開始,我必須將「喬治亞的」事情視為「我的」事情,以喬治亞的立場深入探討這個議題。這實在不是件輕鬆的事,更何況一開始甚至不認為喬治亞是一個國家。為了更快進入狀況,開始在網路上涉獵資訊,得知喬治亞是自蘇聯解體後1991年獨立的共和國家,因為國內的南奧塞提亞單方面宣布獨立,而對支持其獨立的俄羅斯及阿布哈茲宣戰,並趁著全球矚目於北京奧運之際,舉兵挺進與俄羅斯接鄰的南奧塞提亞,從此戰火頻仍,成為國際焦點。
  但讀到的坦克、淪陷和死亡,就像讀歷史課本裡的天寶年事,一樣冰冷。
  在網路連結之間尋尋覓覓,斗大的標題吸引了我──「請幫我尋找我的妹妹,她在南奧塞提亞」──這是一篇用英文打的尋人啟事,標題下是失蹤人的相片、特徵及發表人的聯絡資訊,急迫的文字及懇求的語氣,看來他的妹妹在戰亂中離散了。
喬治亞人的母語是喬治亞語,能使用流利英文的人不多,我二話不說便寫了封信給他,告訴他我願意幫助他散佈訊息並祝福他能早日找到他的家人。寄出後我便一直守在電腦前等待他的回信,並且為他的妹妹祈禱。就這樣一直等到深夜四點鐘,我的信箱出現了名叫「札克」寄給我的信,我迫不及待的打開來看。是他!他真的回信給我了!我心中又驚又喜,但是接著看他回信的內容,卻讓我頓時感到無比沉重。札克在信中提到:
十分感激妳的協助,我也同樣期待我能早日尋獲我的妹妹,再也沒有比這個還要重要的事情了。這裡真的糟透了!我甚至都要以為世界末日已經來臨!你能想像你的鄰居在你面前被重型火炮炸掉一雙腿嗎?我真希望這一切都沒發生過。
………….
  隔天的課堂上我已放不了心,將蒐集來的資料統整之後,一整天的思緒就繫在喬治亞的戰火上,就像下一秒就要燃上我的眉毛。我渴望知道更多發生在札克身上的事情。放學之後,馬上打開電子信箱,是的,是札克:
我和妹妹從小就住在南奧塞提亞,沒離開過這裡,從我有記憶以來,這裡一直是一個美麗的地方,只是這幾年變得很不一樣!太不一樣了!……我現在身在南奧塞提亞的難民中心,我在大學主修藥品現在充當醫療員照顧每天不斷湧進的傷患,能用的藥已經不多了,但是我還在想辦法從別的地方運來這裡……我聽說有人在另一個中心看見我妹妹,我終於能放心了,但是我現在還不能離開這裡,這裡的傷患們需要我……妳很幸福,身在一個沒有戰爭的國家,我祝福妳不會遇上這樣的悲劇,相信我,絕對沒有比這個更好的祝福了。
  得知札克有了妹妹的消息之後,我也跟著鬆了一口氣,馬上傳了封信息給他:
札克,我相信你妹妹很快就會與你相聚的!你說的對,再也沒有比健康平安更好的祝福了。我也希望你一切都好。別擔心,戰爭很快就會過去的!
  寄出信件之後,我便安心的去吃晚餐。我和札克有四個小時的時差,我過的時間比他快,但是我卻無法告訴他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事情。
  等我再一次回到崗位上待命時,我發現札克傳來了新的信息,我迫不及待的打開來看,只見信中只打了:
「妹妹找到了,但……一切都太遲了……」
簡短的幾個字,劇烈的撼動了我的心,我瞪大了雙眼盯著螢幕發呆,久久無法言語。接著我瀏覽了幾個新聞網站,赫然發現「戰地婦女遭強暴後殺害」的消息,突然一陣惡寒襲上心頭,我打了個哆嗦,誠心祈禱這不會發生在札克的妹妹身上。…….
  
  殘酷的戰爭持續了一個星期,在那天之後我又捎了幾封問候,只是我再也沒收到札克回覆我的信了。這讓我很著急。我是真心的希望他一切安好。
  ……..
  模擬會議上,我完美飾演了喬治亞代表的角色,奮力踩在南奧塞提亞的土地上,握緊了紙和筆,極力抵抗俄羅斯對我的模擬侵略,完成了一場精采的辯論,也贏得了滿堂喝采,但是,我知道,我模擬不出喬治亞的烽火連城,也模擬不出札克的喪妹之痛。
札克,兩年過去了,戰爭平息了,你現在好嗎?我祝福你不會再遇上這樣的悲劇,相信我,絕對沒有比這個更好的祝福了。
  沛吟的作品得到了當年的散文組第一名,胡市長還特別頒獎給她。此後每一屆的評審都會提到這篇作品──沒什麼技巧,卻強烈的撼動人心。
  指導沛吟的經驗,也給了我極大的啟示,此後指導創作,我不再空洞的先填鴨一些理論,像是──「散文和作文不一樣,散文重閒散、分散與擴散,主題是一條繩子,要收束這些散的結構,簡單的說,散文像散步,作文則像行軍…..」,或是「詩是形象思維,用字要虛實互換、陰陽相生,要無理-而妙,要反常-合道,要在語感裡找音感,要回歸詩歌抒情、與音樂的果位…..」
  學生聽完這些抽象的理論後,寫出的作品仍是斷簡殘篇。問其主題,最常的回答是:「我也不知道耶!」真是……敗給他!!
  劉勰說:「文以氣為先。」總要先因對這個世界感到喜氣,神氣、或生氣?而後才能有沛然的大氣去貫穿整個作品。於是開始先和孩子聊聊天,先要求日常的細心觀察──是否可在父親的一莖白髮裡,想見一管槍枝無常的擊發;抑是在母親剛洗完碗盤,皸裂如溝的掌紋中,去聽見跌落其中青春漂流的呼救聲。
  爾後,情緒開始飽滿,「感而動」的文字有了靈氣,再去尋找適合的文類和技巧輔助,一篇篇兼具高度與深度的文字慢慢出現。
  唐朝裴行儉說:「士之致遠,先器識,而後文藝」,所以,也要孩子被這個世界觸動,要他們去Google地球上一同呼吸的苦難族群,試著惴想,倘若,那是你正跨不過的苦難,那是正撲向你的死亡,你要如何向妳的親人告別?於是,像「瑪拉拉想唸書」、「葛羅絲蒂塔(墨西哥遇害反毒女市長)」、「惠來。會來(寫惠來遺址)」….等動人的詩句,一行行從孩子的指間走出來,之後,一頂頂文學獎的桂冠也自然而然的掛在這些感動者的頭上。
  創作過程,形式服務內容,內容是本,器識是本,本固而道生。總要先「有話想說」,才能「文質彬彬」;若為了命題作文,硬是「想要說話」,則常流於「文溢乎質」的偽文。
  在「小學」、「訓詁學」、和「考古學」佔領國文課的今天,我們正流失中文最重要的底蘊,那是埋伏千年的道統,那是象形字飄散在歷史中精魂,那是華夏民族轉識成智的過程,那是,人之所以異於禽獸,對世界苦難感同身受的力量。
  是啊,總要先有一顆柔軟的心,一股願與天地同歡同悲的感動能力,然後才能讓沛然莫之能禦的創作力上身。
  當你手持一支禿筆,正腸思枯竭、為腹笥所窘時,放下你的筆,打開受潮的影子曬曬太陽,去尋找宙宇說不出的苦難摩擦,來點自己的火,爾後你的文字會燃燒成不朽的恆星,去撞擊,去照亮,這個你一直以為太低溫太闇黑的世界。
  真的,學寫作,不如學感動。
  而感動後的「感而動」,就是這個世界引以為傲,上升的力量。

2013年7月13日

我們那年荒唐的志願

膜拜分數的子民;一場志願選填的世紀大亂鬥


  20年前,午夜兩點,電話咋響,惺忪中,匆忙接起:
  「蔡花,請你們不要再找我了好嗎?我不像你們,我混的不好。」
  「可是,阿海,」隱約中認出失聯死黨的聲音:「是兄弟,還分誰混的好不好….」沒等我講完,那方已掛掉電話。
  阿海是高中四個死黨之一,四人在校成績相捋,畢業那年他考的最好,403唸成大企管;第二高是老傑,399上政大法律;我343淡江英文;石頭342東吳法律。
  十年寒窗待那日,大考塵埃落定時,永遠幾家歡樂幾家愁。樂的當然是「國立金榜」高分群落,愁的命定是那「私立大學」孤門寥落。
  但四個人28年的紅塵實驗,一場大考似乎並沒有那麼大的法力,去排定一個人一生成敗功過的命盤。但它卻像生命的轉運站,將我們運到下一個未知的驛站…….
  自小愛畫畫,得的獎項都在繪畫類,因些每次寫「我的志願」時,一定寫:「我要當個大畫家!」因此國中畢業後,便以明志工專工設科為第一志願。第一年差1.5分落榜。國四再拼一年,結果考數學時看錯時間,整整二十題未做答,出考場後就坐在階梯大哭。二哥和他一票建中的同學在旁覺得好氣又好笑,不斷的安慰我:「別哭了,考不上又不是世界末日…」
  「怪怪,有一中可以唸啊…還哭?」
  還是哭的很慘:「不要!我要畫畫!」,整整哭了30分鐘。
  唸高中時,除了國文,沒一科行。家人問我的志願選填。
  「企管或法律吧!」因為這兩個科系的名字「好聽」。
  熟知大考數學考了12分,三民主義不及格,二個志願填不了,只好靠國文加分,莫名其妙唸了自己完全不在行的英文系。
  天生咬合不正,耳朵重,英文聽講不行,文法更是一翹不通。被延畢後,人生整整比別人晚了二年,覺得這輩子是沒希望了,但又有義和團式的自大,自詡:「泱泱華夏子民,不習番邦異語,何愧之有?老子就是不相信英文不好,會找不到工作!」
  日後,找的到工作,但薪水真的不高。頂著英文系的招牌(或壓力),二十幾歲才開始苦讀英文,唸出一點心得後,發覺前面的路越來越開闊(老師說,英文很重要,常常是對的)。
  年過不惑,驚覺28年前大學考砸了,竟是上帝對我人生最大的祝福(Blessing in Disguise)。因為做過生意後,發覺自己的生命情調和商場根本就不同tone;而自己太感性,太理性的法律語言不啻是外星文。
  28年前,沒有人跟我說:「你喜歡與人相處,教書適合你。」誤打誤撞進這行,是冒險,也是幸運。但我的其他死黨呢?
  老傑沒唸政大法律,因為那個年代律師與司法官考試的錄取率不到1%,結果他唸了保障就業的警大。
  生性豪爽、任俠仗義的老傑破了不少大案,但也因交遊廣闊,所長任內被檢舉與盜採砂石業者過從甚密,而遭起訴,後因無具體事實,獲判無罪,但打擊過大,一生已無意仕途。
  這幾年常和老傑泡茶敘舊,老傑颯爽如昨,詩詞歌賦,口才便給,忍不住提起:「你聲線好,目識不忘,又邏輯清晰,不從事大傳或教職,真的可惜!」
  「唉,我也這麼覺得,但28年前,我哪知?」
  考最低分的石頭,躬逢228事變(法律人戲語,因那一年律師高考錄取人數突然由雙位數暴增為228人),大學一畢業就擔任律師,最後成為月入七位數的名律師。他常說:「原來讀書時每科都強的叫高手,但出社會後,一科特強就是高手。像我,英數超爛,理化進不去,就背科行,結果律師只考背科,我念法律系真的念對了。」
  石頭講的沒錯,大考時他考最低分,但他後來收入最高,還最早進入博士班,成為社會上呼風喚雨的名人,但爬的最高的他,最後卻也跌的最慘,六年前因案被判刑12年。原來人生還有更重要的學分是我們必修,但大考是不會考的。
  考最高分的阿海大學畢業後,自行創業不順,後來在中小企業浮浮沉沉,終於在民國100年考上公務員初等考試,當一個安穩的公務員。
  一位任教中正大學經濟系的老友,曾這樣敘述自己的求學生涯:「以前唸私校夜大統計系時,常覺得自己是第三流的大學生,但後來發覺數學好的人唸統計很吃香,統計又是經濟學最重要的工具,所以我因數學還可以,一路唸的很順利。反觀管理是老闆的學問,卻是大學生最愛念的科系,但唸完後,三計(經濟、統計、會計)只學到皮毛,如果不再進修,對未來深造或求職都不利。反而是「不好聽」的會計系,現在是充分就業。」
  28年前的資訊不多,學校的輔導系統也不像今日發達,我們四個傻蛋只是膜拜分數的子民,在一場志願選填大亂鬥後,被分發(或飄落)到我們今日的人生。
  但相同的「大冒險」到今日似乎仍盛行,「選校不選系」仍是顛撲部破的顯學,「非國立不念」更是套在所有考生頭上的緊箍咒。於是許多考生選填了國立大學沒有興趣的科系,二十年教學生涯,看這些同學,後來常成為職場的弱勢。
  一位雲林的讀者,日前FB求助:「家裡的人執意我去讀警專(已考上),原因跟現在叫自己小孩考公務人員的父母心態相同,僅是希望在現在不穩定的環境中有份穩定工作。但是,我想要往多媒體設計方向走,尤其是實踐,但父母不准我念私立大學。」
  台灣的媒體設計薪水一般不高,所以父母憂慮有因,但要把充滿創意的不羈靈魂套進制服裡,一定痛苦一生。
  不可諱言,公立大學的資源及學風,客觀上常優於私立大學。但今日,實踐雖是私立,設計學群已是國內第一把交椅,畢業生月領六位數所在多有。至於唸大學的費用差距,主要並不在公私立,而是在住宿費與生活費。事實上,念外地的公立大學,其花費可能比念離家近的私立大學還貴。若孩子力有未逮,選擇一個符合興趣、又辦校認真的私立大學系所,也是明智之擇。
  才氣盎然的讀者最後如是回覆:「老師有看過動畫「進擊的巨人」嘛,就好像城牆裡苟安度日的居民,與「餓狼調查兵團」那樣吧!全看你是否有挑戰的決心。這讓我想到嚴長壽形容的「舒適圈」與「勇氣區」。我想去韓國留學XD,一直很崇拜韓式畫風與美術設計。大概有個底了,謝謝老師花不少時間看我的廢話!」
  是啊!誰會想到幾個死黨28年後的人生,與當年分數高低一點都不相關呢?真正相關的是資訊的充足與否,以及是否從事自己喜歡又擅長的工作。
  這位小讀者資訊已足,也知道自己專長所在,真的不要再逼他活在大人設計的「舒適圈」了。李安一直不肯為父親考一個公務人員,但看他在「勇氣區」裡發出的光和熱,兩岸幾億華人,誰沒感受到那溫度?
  在這一個職業生滅無常的年代,成功者永遠是從事於「喜歡又擅長」工作的人。但記得,喜歡與擅長是會變動的(中學時,我沒想過成年後會這麼喜歡英文和教書),總要隨時體察自己的喜歡,然後努力(真的要狠狠很努力),讓它變成你的擅長。之後你會發覺,你的學習場域早就超越了制式的學校,最後你會了然,那場大考的分數,是一個假的神祇,而「非國立不念」這個魔咒,我會叫進擊的巨人打破它!!

2013年7月10日

落了,就差了

打破名校迷思?快去彌補你的資訊落差!

打破名校迷思?快去彌補你的資訊落差!

  八十年在補習班擔任輔導老師時,另一位英文輔導老師一到傍晚,就背著書包,匆忙離開。
  「每天這麼趕,要去哪裡?」不禁納悶提問。
  「唸教育學分班啊!」
  「什麼是教育學分班?」
  22年前的發問,改變了我一生。
  那一年我也參加了彰師教育學分班考試,修畢20學分後,隔年進入私校,開始在黑板上塗抹我最愛的志業。
  那一年學分班只有三位男性,一位是大學高我一屆的學長,他知道我做過2年貿易,老拿一些貿易實務與我討論,引起我的好奇:
  「你不是要當老師了嗎?學這些做什麼?」
  「想參加國貿局的考試。」
  「考上要做什麼?」
  「考上就到駐外的經貿單位服務,也算是外交官的一種?要不要一起報名?」
  看了看資料,都是自己擅長的科目,加上自己的國貿背景,覺得很有勝算,但巨蟹座怕離家太遠,還是沒填那張報名表。
  隔了幾個月,學長辦了休學:「運氣好,考上了。你知道,解嚴後,中共允許台灣在國外廣設經貿代表處,所以今年缺很多,我們系上男生有考的幾乎都上。」
  當時很羨慕學長,也有點後悔沒報考,但心中一直有個疑惑──為什麼我的資訊落後他人這麼多,而這些資訊都足以扭轉我的一生。
  後來學到一個名詞──「資訊落差」,終於豁然開朗。原來資訊的落差會對一個人的命運影響至鉅。
  大學時屬於翹課一族,朋友一起玩樂居多,對於前途,自然隨性(現在想起來,應是隨便)。今日驀然回首,才發覺同學職場的「群落性」。
  有一票女同學在大四就開始準備教師甄試,早我三年擔任教職。還有一票愛讀書的,上同一家托福補習班,同一年出國拿了學位。當然,還有那一票把握歷史良機的同學,一起當了外交官(現在的錄取率只剩千分之一了)。
  他們資訊豐富又及時,他們因勢利導、順風而上時,我竟然一個人躲在淡水,賣了六個月的冰淇淋?
  同學在一起,會交換資訊,會彼此模仿,會集體行動,這就是我們常說的「同儕效應」,而這也是大家一窩瘋搶進名校的誘因之一。
  作家劉軒舉的例子最誇張:「哈佛開學典禮時,校長告訴我們,真正的哈佛不是課程,不是長春藤的名號,而是坐在你旁邊的同學。我看看旁邊兩個樣子很矬的拉丁裔人,天哪,這就是哈佛?」
  是的,同儕效應真的強大,但關鍵在於,同儕間資訊流的質與量,在不同學校形成的落差。
  女兒高中時無法就讀名校,本身強烈感受到同儕間資訊交流的良莠不齊。還好女兒在學校同氣相求的奮鬥夥伴,是學校少數對學業有規劃的一群。他們一起參加英檢,一起參加技優培訓,加上學校科主任熱心引導,終於靠技優甄試,進入台科大。
  靠尋求優秀同學及熱心老師的協助,是就讀非明星學校,彌補資訊落差的方法之一。然而我們也不可忽略影響資訊落差的另一重要因素──家庭背景。
  二○○八年,負責國中基測命題的台師大心測中心,分析過去五年間全體參加國中基測三十萬名考生的背景,結果證實,家庭收入、城鄉差距和基測成績高低息息相關。不同社經地位考生,成績差異可達45分到54分(滿分三百分)。
  不可諱言,因本身一直從事英文教學,因此對這一條路較為嫻熟,在輔導女兒的經驗及資訊不虞匱乏。
  在葛拉威爾(Outliers: The Story of Success)書中,舉了兩個很有趣的對比例子:一個是原子彈之父歐本海默,一個是在益智節目中所向披靡的失意天才藍根。前者在劍橋攻讀研究所的時候,差點下毒殺了導師,後者因為媽媽不知道可以申請助學貸款,而面臨繳不起學費的困境。但前者最後經過協商,校方決定包容歐本海默,暫時讓他休學。而藍根則是走投無路,最後只能休學跑去當建築工人。
  而書中,也清楚地提到,所謂的社經地位差距,不只是呈現在成績上,也是呈現在跟社會的互動上。歐本海默是富商和藝術家之子,他知道如何據理力爭;藍根則是住在貧民窟中,成天必須和酗酒的繼父打交道,對他來說,和權威打交道最好的方式就是躲避。兩者的出身環境和所產生的社會智能(Social Intelligence),造就了他們日後的命運。
  一位在國小擔任訓導人員的朋友,常向我感嘆:「老師一遇到行為偏差的學生,就往我們這邊送,直呼這些惡魔都沒救了,因為我以前在輔導室,知道他們都是家庭有問題的孩子,有的是隔代教養,有的是雙親重病,連生活都有問題。他們已經沒有一個健全的家庭去教養他們,如果學校老師再不用愛心去體諒他們的起點行為,然後靠教育去彌補家庭背景的差距,國小畢業後,他們的人生都只能往低下的階級流動。」
  這位朋友提到資訊落差及家庭背景產生的現象,我們稱為「階級複製」。
  心理學上有個名詞叫「馬太效應」,很生動的說明「階級複製」。聖經新約的馬太福音說:「凡是有的,還要加給他,使他有餘;凡是沒有的,連他所有的,也要奪過來。」
  也就是說,愈成功的人,愈會得到更多的機會,使他變得更成功;成績愈好的學生,愈會得到老師的關注,老師的關注就會使他在課業成績上更好。
  我的父母並非高知識分子,學生時代也缺乏足夠的知識,若非因緣際會,加上一點小聰明,我今日可能無法幸運安身立命。
  然而在家庭背景永遠是不可變項的今天,唯有教育是階級流動的唯一法門。今日教育人員若再以教書為唯一工作,不肯向外涉獵職場資訊,也不肯與弱勢的孩子聊天,因材施教,給予有用的生涯規劃資訊,這個世界將回到古老的階級世界,而歷史已證明,階級無法流動的社會,將導致彼此誤解與隔閡日深,當它引爆,無人可置身事外。
  想對手上還握著粉筆的教育同道說:我們是資訊與階級落差不斷拉大的世界裡,橫跨其間,那道窄窄的橋,別讓它斷了。出身貧窮的天才不一定會被埋沒,非明星學校的孩子也不一定要庸碌一生。
  葛拉威爾在書中點出根據統計學上,今日大多人成功的利基,但當利基匱乏時,葛拉威爾在書的導讀中,也很熱血的期許我們:
  「人類文明進化的目的,就是在與統計學之必然對抗!」
  這是死守,你已是最後一道防線,拿粉筆的戰士們!去對抗它吧!

2013年7月9日

做,就對了!


  開始就是一種抵達,快開始你的一萬小時工程吧!
  「洲際盃棒球賽馬上要辦理,但手冊還缺一篇英文序,你知道市長剛出車禍,不方便寫,你可以代筆嗎?」任職市府的朋友匆忙來電。
  「大家都知道市長是留英的博士,擔任過外交部長,英文極好,我差他太遠了。」連忙推辭,我有自知之明。
  「別怕,市長會做最後的修改。」
  朋友的最後一句話打動了我。於是那年為自己開了一門課──「外交英文寫作」,指導教授是前外交部長。
  先收集網路上的國際範例,再參考過去的出版品,終於寫完了第一篇。但被大幅修改,功力真的有差。
  那一年因國際棒球場剛落成,我城一口氣辦了五項國際賽事,我就這樣一篇篇練習,從錯誤中學習,寫到第五篇,幾乎是全文無修過關。
  隔年,因與加拿大Burnaby締結姐妹市,市府希望再寫市長致詞稿。於是與學校秘書硬著頭皮寫完交卷。那天市長拿起演講稿:「我從事外交多年,從不照本宣科照稿唸,但這篇寫的真好,我決定逐字唸完。」
  我與秘書在旁雀躍萬分。心想,這門課,這個學分,應該是拿到了。
  想起大四那年,英文寫作被當,必須延畢,現在竟能登大雅之堂,人生境遇之懸殊離奇,連自己都感嘆莫名。究竟這一路走來,成敗功過,關鍵何在?
  這幾年辦理講座後,總會請新聞社同學做個專訪。「請問你成功的關鍵?」是必問題,神奇的是,從方文山、朱學恆、九把刀、到沈芯菱,竟然都回答一樣的答案──「成功前,必須先為這個目標努力一萬個小時。」
  那,為什麼是一萬個小時?
  連忙上網查詢,原來<一萬個小時定律>是美籍作家麥爾坎.葛拉威爾於2008年在(Outliers: The Story of Success)一書中提出。在書中麥氏探討傑出的成功人士為什麼與眾不同,書中提到:「不管哪一種專業,成功的最大前提,都是要有一萬個小時的不斷練習。」他舉出兩個例子:「披頭四成名前,從1960年到62年,在一家脫衣舞夜總會,連續開唱270個晚上的搖滾流水席。比爾蓋茲從13歲起,連寫了7年的電腦程式」
  麥氏不認為成功者的才華與創意,是那麼輕而易舉不絕而來,他認為現代世界中,許多我們原本束手無策的問題,其實只要花上一萬個小時,給人實驗、犯錯的機會,都有可能找出解答。
  這說法與方文山、九把刀的說法一樣。方文山說:「從小我就迷惑於宋詞之美,所以當送貨員和防盜系統安裝員時,我仍不斷閱讀,自編韻腳辭典,一直嘗試寫詞,還有,一直被退稿,我努力了幾十年,所以,不要把我當成天才。」
  九把刀更是不認為有一砲而紅這檔事。訪問他時,提到最低潮的時刻:「背部長二顆腫瘤、女朋友跑了、研究所落榜、寫的書五年都不賣、還沒當兵、還沒有一份正式的職業、母親又生了重病。面對這樣的人生,我仍然堅持寫下去。」
  方文山與九把刀對志業的投入,何止一萬小時?
  然而,真的任何事只要投入一萬個小時就一定會成功嗎?麥氏不如此認為,他補充:「除了必須有把握「機會」的智慧、善用特有的「文化」遺澤;必要時,還得脫離部分的身分,擺脫傳統的束縛。」
  在這景氣低迷,出路無踪的年代,我輩要如何闡釋及應用麥氏的理論,進而寫下自己成功的故事?
  目前對成功最世俗的定義應是進入「贏者圈」,也就是成為「經濟自足,有閒錢休閒娛樂,退休生活無虞之人」。在M型化的世界,中產階級逐漸消失,「贏者圈」日形縮小,2013年華文企管網估計「贏者圈」在美國的人口比例,只佔10%左右,在台灣更小。
  目前世俗認為進入「贏者圈」的終南捷徑是藉由聯考及國家考試,成為醫師、會計師、司法人員、高級工程師、教師、或公務員等(後二者之所得若與新加坡或香港比較,事實上仍偏低)。縱使所有的學生在這條窄路上殺成一片紅海,上述的人口比例仍不到10%。因此,對於不擅長考試的學生而言,就要有麥氏的思維──「必要時,還得脫離部分的身分,擺脫傳統的束縛。」是的,90%的學生若執著把大學文憑當成終身飯票,這將是悲劇一場。
  但弔詭的是,在全民升大學的今日,不只台灣,世界正上演著如此的悲劇。<讓天賦自由>一書認為今日大學的課程是為“早期工業革命後的社會”所設計。今日大學分科太細,缺乏連結。此外,在“知識半衰期”日益縮短的當下,往往今日學到的知識,畢業後沒幾年便已不合時宜。
  美國股神巴菲特根本不贊成自己的小孩唸大學;創立“旺旺集團”的蔡衍明為了讓孩子得到“真正的學習”,讓二個兒子唸到高二即休學進入職場。
  2010年8月出版的<經濟學人>更以“Will they still come?”為題,批判大學學不到什麼東西。愛因斯坦曾開玩笑說:唯一妨礙我學習的是我所受的教育。2011年大病初癒的嚴長壽急迫出版“教育應該不一樣”一書。他在書中為缺乏技術深度、學歷掛帥的技職教育憂心忡忡,更為博士碩士化,碩士大學化,大學高中化的教育浪費痛心。
  明知道前面是一道山壁,而世界的教育列車仍一頭撞去時,當老師的必須有不同的思維,家長和學生更應審時度勢,決定是否要搭另一輛車。
  那一列撞山的火車在台灣快要佔滿整條鐵道,上面坐滿迷信文憑的朝聖者,他們的列車途經一個叫做「cost down」(降低成本)的車站,驗票時文憑被丟進煤炭爐,發出小小的熱力,前進時輕輕發出22K、22K的聲音。
  然而我們知道,有一列火車叫「value up」(提高價值),全民上車後,一起開向「贏者圈」的車站。這種火車在德國和瑞士跑的最快,但上車的車票不一定是文憑,大部份拿的是證照(是真正檢驗過的證照),前進時發出的聲音是「value」(價值)、「value」(價值)。
  是啊!台灣現在的生存策略是一味的砍價格,把全民趕出贏者圈;但在這個世界,價值才是王道。100元的夜市錶和100萬的瑞士錶可能都準,但不同的是價值;100萬元的國產車和300萬的德國車都好開,但不同的,仍是價值。
  以前在台北做廣告文案時,發覺許多公司領最高薪的竟是學歷最低,但創意最好的怪胎,他們是組織的核心價值,與學歷無關;五星級餐廳薪水最高的是大廚,而非端盤子的服務生,關鍵一樣在價值。
  也就是說,平常不閱讀,沒有天馬行空創作習慣的人,縱使有大學廣告系文憑,到廣告公司只能跑腿;不專精烹飪的大學觀光餐飲系畢業生,只能當跑堂。
  然而,要建立不可取代性,擁有各個職場的核心價值,其修練過程,往往就需要麥氏提出的「一萬個小時」。關鍵在於,「贏者圈」內的贏家會比其他人早開始他的「一萬個小時」修煉。
  一個大學機械系畢業的學生,英文好,又活潑,一直是師長最不操心的孩子,覺得他以後「做什麼都行」。畢業後他靠英文能力到國外學浮潛,回國後在墾丁當了兩年潛水教練,然而薪水實在太低,考慮轉換跑道。他對餐飲很有興趣,因此到王品集團應徵,試用期時發覺指揮他的幹部,年紀都小他一大截,無法適應,因此希望我幫他介紹一份機械本行的工作。介紹到一家製造工作母機的工廠,起薪比高職生低,迭有怨言,於是請教當企業主的朋友。
  他如是回答:「學校學的是一回事,到職場都要從頭學起,俗話說,三冬五冬出精工,至少要學三年,才能出師,他的師傅雖然小他2歲,但從高職起就在這裡實習。到現在十年了,當然是月領十萬的大師仔,昨天輸送帶的誤差率也是那個高職生抓出來的。但,」朋友搖搖頭:「現在的高職生和大學生一直拼升學,也不來現場學,真的不能用……」
  然而反觀另一個到峇里島地中海度假酒店當潛水教練的年輕人──有地獄廚師之稱的上海費爾蒙和平飯店台籍行政總廚劉一帆。他念高職時一心想升學,高二在亞都麗緻實習時,嚴長壽總裁一句話「不要為了文憑唸書」點醒了他,從此,他的目標永遠只有一個───當世界第一的廚師。至於到峇里島當潛水教練,是為了向世界級的廚師學烹飪。
  劉一帆從不間斷進行他的一萬小時修練,雖然最高學歷只有高職,但他31歲時就當爬上餐飲界的最高峰。
  朋友說的好:「三冬五冬出精工」。如果每天付出9個小時的努力,累積三年,是一萬小時;如果利用放學或下班後的三小時努力,十年,也能累積一萬小時。
  如果你還年輕,快點找到你的興趣,去自我進修或提早企業實習,開始你的一萬小時修行吧,這可能是你打敗升學主義的唯一途徑。如果覺得走錯路了,另起爐灶太難,也應提起勇氣開始你一萬小時的第一小時。就像我也一樣,大學畢業後才開始努力學英文,學寫詩,十年之後,也能利己利人。
  香港首富李嘉誠說過:「對過去戀戀不捨的人,成就不了未來。這個世界上唯一不會變的,就是這個世界隨時都在變。你必須相信時間的力量,所以,請儘快從過去走出來,釋懷過去,總結過去,而不是一天到晚地琢磨著回到過去。
  過去的種種,對現在的你已經毫無意義,仰一仰你的頭,看看前面崎嶇的路,好好地接著前進吧。」
  講的真好!其實開始就是一種抵達,只要選對一條正確的路,開始累積你的一萬小時吧。做,就對了!

2013年6月29日

斷頭的方竹


  「考上建中的那天,我讀書的心就死了…. 」
  暑假第一天,和母親、二哥結伴,驅車溪頭。
  途中,二哥突然冒出一句:「在考上建中的那天,我讀書的心就死了。」
  聞言悚然,是啊,兄弟們國中就讀南部私校,在睡眠不足和體罰的噩夢中,每天經歷身心新鮮的死亡。被逼上第一志願後,我們視讀書為畏途,人生學業從此垮了一半。
  大哥考上南一中和明志工專,選讀後者,成績永遠吊車尾;我就讀中一中,每學年補考,勉強考上私立大學;被家族寄予厚望的二哥,只有高三最後一個月認命K書,掛不起夢中的聽診器。
  「如果人生能重來一次,你還願意念私中嗎?」我問。
  二哥用力搖搖頭。
  車到半山,見「台雞店」店招,二哥開始娓娓道出阿基的故事:
  「台雞店是我國中同學阿基所創。國一時班上有63位同學,阿基永遠考60名。國二開學第一天,阿基看不到最後三名同學,知道從此要當萬年”爐主”,他馬上辦了休學。高職畢業後,阿基的第一份工作是味全的送貨員,之後也學別人開起了釣蝦場。客人釣起蝦子後,總叫店家當場烤來吃,連釣不到的,也會點蝦子吃。阿基聞到了商機,便開起了×海岸活蝦之家,是台灣第一個賣活蝦的人,現在身家上億,全省分店三百多人員工。」
  「阿基會成功有兩點,一是他品格好,不忘本,像他店裡只賣他第一個老闆──味全的飲料,甚至一些分店命名為『全』海岸。第二是….」二哥要我猜。
  「是因為他書唸的沒我們多,所以頭腦比較活。」
  「也不能這樣說,」二哥繼續說:「是因為他一直對這各世界充滿好奇,永保向上的力量。國一時,阿基在教室裡總是悶悶不樂,但掃地時間一起去倒垃圾時,他好像被放出去的小鳥,快樂的不得了,還會對垃圾充滿好奇,研究垃圾的來源。」
  是啊,總要充滿好奇。
  我想起只有國中補校學歷的吳政學,他若不好奇::「五星級的甜點為何不能在街頭平價眅賣,就不會有今日的85度C集團;還有近年在台中竄紅的「赤鬼炙燒牛排」,那位公益店的店員若不好奇:「為什麼盤子容易打破?為什麼送餐速度太慢?」進而研發,改良動線及廚師分責,她就不會創下一天十八次的翻桌率,也不會成為領到九十個月年終獎金的高階主管!
  但台灣孩子的好奇心哪裡去了?成績好的不是被關在ABCD四個閉鎖的選項裡,然後一生的夢想就是領高薪的醫生或是不需發揮創意的公務員,不然就是像我們兄弟,受夠了今日科舉遊魂,年輕時就自暴自棄。成績不理想的族群更慘,早被成績排名自我催眠,失去實現好奇的勇氣。
  6月26日出刊的天下雜誌,以「重啟台灣新創業精神」為封面故事,並以英國首相卡麥隆的演講:「想重振國力,先搞好教育」為雙週焦點,便是希望國人搞清楚之間的連結。
  「12年國教可不可以解決教育的問題?」車到溪頭後,我憂心問。
  「你說呢?」現任國立高中教學組長的二哥說:「我明天要到教育部開12年國教課綱會議,也就是說明年12年國教就上路了,但教材仍是換湯不換藥的99課綱。國中免試,但三年後大學聯考卻仍是一樣的考試,新的課綱要105年才會上路。」
  「那孩子和家長不是很可憐?」
  「是值得同情的一群。」這時走到入口園區的方竹前,二哥若有所思:「這些方竹少說也有40年了,我小學時就看到,你看他們現在長多高了。」
  「你聽過風中奇緣這首歌嗎?」二哥突然問。
  「當然有。」
  「其中有句歌詞是If you cut it down, then you'll never know…」如果在小時候就將他砍掉,你永遠不知道他會長多高。
  二哥不再解釋,我們過吊橋,繼續往大學池步去。但我知道,他就是方竹,當初他被升學制度砍掉對書本和對世界的好奇,限制了未來的發展。
  他憂慮的是,台灣紊亂的教育制度還要繼續砍掉,砍掉多少新發芽的方竹?.

2013年6月21日

認真,是認了,才會成真


  早上放榜,女兒打電話來:「爸,台科正取。」
  放下電話,想起三年前的豪賭,是賭對了。
  女兒是中等生,國中時數學老做到哭,背科亦不佳,使得原本害羞的她,更加缺乏自信。國中畢業,基測成績PR67,女兒沒多少選擇。
  把她叫到跟前:「對不起,你遺傳爸爸的基因,爸爸高中聯考數學不及格,大學聯考數學12分,看物理像看天書,但我認了!我認識自己的不完美,承認一輩子不可能搞懂這些科目,但爸爸認同自己不是一無事處,相信認定一條對的路走到底,天一定無絕人之路。」
  女兒似懂非懂:「爸,我承認我和你一樣笨。」
  「所以,」我繼續說:「你還要認識高中教育這個大怪獸,它的課程是為天才設計,打擊地才,淘汰庸才。」
  「那,爸,我們是地才,還是庸才?」這問題有點傷人。
  「在兩者之間吧!」
  「那不是死定了?」女兒有點慌。
  「”凡人”念高中是真的很辛苦,台灣高中的每一科設計,都是美國高中AP(Advanced Placement)的程度,一般美國高中生只要某些學到基本,某些學到AP即可,是真正的適性發展。但台灣教改是玩假的,中小學強調多元教育,但考學測時又回歸一元,自然組要考社會組的東西,社會組要考自然組的東西。」
  「所以......」女兒有疑惑。
  「所以,我們不要念高中,我們念高職。」
  「念哪一科?」
  「念英文吧?這也是妳喜歡的科目,但妳必須在暑假先背完高中4000字。然後,每週寫兩篇英文作文。」
  「哇!那不是很累!」
  「凡人,妳認了吧!」
  女兒真的很認命,念一所PR50就能念的高職,寒暑假就拼命背單字,寫英文作文。高一第一次月考,考了第三名,給女兒很大的成就感,以後讀書也不用逼她了,因為她想繼續複習成功的喜悅。
  高二時女兒竟然開始喜歡算數學,問她原因。
  「因為基本題搞懂就有分,就喜歡做了啊,其實,爸,數學是很有趣的學科,它有邏輯之美……。」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幾年女兒變得自信、快樂,我已別無所求,也不奢望她能能考上什麼一流學府,至於考上台科,我也只有短暫的喜悅,因為,自己大學念了五年,研究所念了十年,學不到什麼東西。作了快十種工作,自己的英文和其他專長多是自學或職場所得,所以,我認了!我認知今日大學的知識質量極低,認同嚴長壽所說的:「三分之二的大學科系是不值得念。」,也認清多數大學教授只是會念書的一群人,這群會寫論文的學者,真能教給女兒多少東西,我心知肚明。
  大學裡太多理論,太少應用;太多學究,太少達人;太多文憑,太少本事。
  我仍期待女兒在大學能遇到一位念通書的碩學鴻儒,激發她對知識的熱情,鍛鍊她一生行走的能力。但這機會………

2013年5月2日

站成大地的十字 ─ 給會考試的孩子

是腳下佔有的多寡,決定「士」與「土」的霄壤之隔…… 

從演講會場出來,幾位女學生找你合照,一點點虛榮,但身旁二位男同學丟出超齡的問題,頓時難倒了你:「你怎麼制約慾望?」
  其實,你想說的是,你的靈魂一樣充滿罅隙,一樣是隻裡面住著猪八戒的猴子,是一片佛地魔的分靈體,和明朝的張岱一樣:極愛繁華、好精舍、好美婢、好鮮衣、好美食…」是啊,你只是一驅凡胎肉身,一樣背載著過多的想望,與慾望。 原說好要對高中學生講解「模擬聯合國」,但坐在對面奉茶的教務主任此時提醒:「待會兒是直升班的先修講座。」
  「那是國三生?」
  「喔,不一樣的國三生,850位中,只有280位可以直升。」 你想到這所家長擠破頭的私中,每年有一萬多位小六生申請,只錄取850位,現在篩到最後280人。
  「那是菁英囉?」
  「菁英中的菁英,甚至比我們的母校均質還佳。」教務主任是大你四屆的高中學長,你們的母校曾是眾人眼中的明星高中。
  「學長,你認為明星高中的畢業生對台灣是貢獻多,還是傷害大?」 想起這幾年被收押的高官,都曾經是明星高中的天之驕子,你們倆一時語塞。 職是,你密謀在演講中偷渡一艘不合時宜。
  演講前三十分鐘,你快速跑完投影片,望著西裝筆挺,準備要示範模聯的高中部同學,你心思一橫,天外飛來一筆:「其實,我們都是,都是食物鏈中的最高層掠食者。」
  「最高層掠食者?」吹著空調,坐在軟墊上的同學面面相覷。
  你想起高中同學憑著天賦,三十歲不到,成為醫師、法官、老師、教授、科技新貴,甚至是政府高官,坐享社會供養,然後呢?
  「其實,文官取士,千年科舉遊魂猶在,會考試的人,命定最有機會成為這座島的大腦,主千萬黎民之浮沉。會考試的人就是…」你指著台下,從左到右:「就是你、你、你、還有你。」 氣份有點肅殺,學生眼睛睜得好大。
  「但台灣這群嫻熟考技的人,有鬥性,無群性;有學歷,無格局,潮打空城二十年,」你知道自己夸夸其詞,以偏概全,但喉中有火,你沒有停:「反觀新加坡和香港的菁英,行法守度,有恥且格,維國力四十年於不墜。」你無法保持理性,因為L和M一直在叩你的腦門。
  L、M曾是你的高中同班同學。高中畢業後,L和M都唸了法律系,一起服軍法官役時,M對L說:「你的工作交給我吧,我是個當不了律師,又不想當法官的人,你有大好前途,應多利用時間準備考試。」爾後,L真的成為月入百萬的保險法律師,但把電影「魔鬼代言人」海報貼在辦公室裡的L後來犯法,鋃鐺入獄,被判刑14年。出事前曾同時擁有Benz、BMW和保時捷跑車的L,現已一無所有。去探監時,他拿著話筒,隔著鐵窗,要你把話帶給學生:「我們需要的真的不多,卻想要得太多。以前為了錢,我甚麼都可以出賣,但等到我把靈魂都賣掉時,我的人生也垮了。」
  昔日芳草,今日蕭艾,L的遭遇令人浩嘆。至於不伎不求的M呢?在美國求學時,M得知台灣一年因專利案的敗訴,需支付美方數千億台幣的權利金和罰款,因此拿到學位後,便毅然回國,和同道成立交大科技法研究所,戮力為台灣收復失土。 你常思考,是林間哪一條路的分岔,決定今日的南轅北轍?
  那日,你遇到一個已被寫入教課書的菁英,23歲的沈芯菱。
  沈芯菱11歲起致力公益,幫助老農、弱勢學生、原住民、和新台灣移民;13歲時架設中小學「安安免費教學網站」,至2012年已有五百萬學子受益。你問她慾望的問題,她嘗試回答:「人會被欲望操弄,有兩個原因,一是不夠了解自己,二是缺乏想像力。若夠了解自己,就會知道我們需要的並不多;若有想像力,就會知道,成功,不是你贏過多少人,而是幫過多少人。而且,不快樂的人是因為沒想過要帶給別人快樂。」
  是啊!真正的菁英,心中總要懷想他人。就像47年前畢業於這所私中一個孩子的名──「懷民」。一樣從法律系畢業,但林懷民念茲在茲的不是營私奪利或加官晉爵,永遠縈繞他的是吾土吾民。如果丹田沒有住著鄉土,雲門的舞者,如何與天地共鳴?
  M、沈芯菱和林懷民,讓你聯想到英文的菁英──「intellectual」,中文翻成「知識份子」。這個字由「inte」和「lect」組成。「inte」是在….之中,「lect」是select選擇之意,也就是說,真正的知識份子應是有選擇能力的精英──可以選擇在猴子的身體裡也住一個唐三藏,永遠朝美好的西天前進;也可以當一個擇善固執、樂於助人的分靈體,像哈利波特。 至於法文的菁英「eslite」一詞,源於古希臘文 eslite,是「既古典又菁英」意思。吳清友用這個字為他的書局命名,他翻成「誠品」,「真誠」與「品格」是吳清友對菁英的深深期許。
  但是,在嘲弄「知識份子」和「文青」的年代,離開私中前,你一直不敢對發問的男同學,說出中文的菁英怎麼寫,那簡單的三畫,是你一生的仰望,那個字二千年前就被定義與實踐了,我們稱之為「士」。
  洪蘭教授說,「士」是可將知識「化十唯一」之人,也就是書讀通,願把能力等同於責任的讀書人。這個的世界有太多的坑洞需要彌補,因此「士不可不弘毅」;這個時代有太多的責任需要背負,因此「任重而道遠」。
  是啊!會考試的孩子,真正的菁英吃下生命樹上「知善惡」的禁果,就應責無旁貸的扛著世界走出伊甸,所以你常把「士」看成立於大地上的十字架。 是的,我們不想當最高層的掠食者──我們站著,就站成大地上的十字,我們是真是的──「士」。

2013年3月9日

球 殤

凌余陣兮躐余行,左投殪兮右投傷;
霾兩輪兮悶七局,受砲擊兮擊鳴金;
天時墜兮祖靈怒,嚴殺盡兮棄巨蛋。
誠既勇兮整軍武,浩然神氣不可凌;
華夏後輩多才俊,捲土從來未可知。


2013年2月16日

波士頓札記 之二

非無為──梭羅心底的鼓聲
Be not simply good, be good for something. -Henry David Thoreau
別只當好人,要做好事。 ── 梭羅

Be not simply good, be good for something.-Henry David Thoreau

  造訪華登湖,是趟意外之旅。
  那晚大雪,與Eric、Diana在他們的湖畔小屋用餐,你不禁讚嘆,梭羅的華登湖也應是此般勝景。
  “Walden pond? It’s just 10 minutes’ drive from here.” Diana的回答提醒你,你正身在寶地,新英格蘭是美國文學的發軔者,如愛默生、梭羅和霍桑等完成一生重要作品的地方。
  你陷入微醺狂喜,不是因為桌上乾掉半瓶的白酒,而是造訪美國文學原鄉的美夢乍然來到。你憶起大二時在人群中進退失據時,是那叛逆的靈魂啟蒙了你:If a man loses pace with his companions, perhaps it is because he hears a different drummer,要傾聽自己心裡的鼓聲!要隨自己心裡的鼓聲前進!。
  車行30分就到了,梭羅的小屋和雕像就矗立在眼前,你望著和你身高相捋的梭羅雕像,有點時空錯亂,自己竟已比享年45的梭羅還老了!在你腦海澎湃數十載的湖和書房,就在眼前。太容易實現的夢,讓你覺得不夠真實。
  “It’s not a real one!”果然不是真的,載你來的Jason提醒你,那是實體大小的複製屋,但你仍興味盎然入內,摩挲那僅花二十九元建造,梭羅二年又二個月隱居其間的小木屋。
  木屋真是小,除了書桌和小床,別無長物。Jason問你是否有興趣走到故居遺址,當然要!你們踩過結冰的湖岸,迎著刺骨涼風,環湖步行約30分鐘,來到一石碑,其上鐫刻:SITE OF THOREAU’S CABIN,到了。你和記載梭羅格言的木牌合影,上面寫著:我不想在見到造物主之時,發現自己從沒真正活過。
  那麼,依梭羅原旨,甚麼叫「真正活過」?
  在《湖濱散記》一書詳載梭羅湖畔簡樸的田園生活,除了種菜,其餘大部分的時間都用來閱讀、寫作和親近大自然。梭羅的華登湖,是所有汲營如螻蟻現代人心中的桃花源,誰不曾幻想擺脫勞形案牘,不再活在自己「安靜的絕望中」(quite desperation)?誰不渴望奔向曠野,與梭羅一起吸吮生命的蜜汁「suck the mellow out of life」?因此世人總以為遺世獨立才是「真正活過」,但梭羅真的和他憬仰的老子一樣「出世無為」嗎?
  哦,不是的!世人誤解梭羅了!梭羅極入世,梭羅輕無為。
  梭羅一生到處演講倡導廢奴,並抨擊逃亡奴隸法(Fugitive Slave Law),他為了阻止奴隸制度的版圖擴至墨西哥,拒絕繳稅支持這場不義之戰而入獄。梭羅討厭無為自了漢,梭羅曾言:最顯而易見的錯誤,只有在最冷漠的人群中才能看到(如泰瑞莎修女所言:愛的反面不是恨,而是冷漠)。
  步行一小時繞行華登湖一圈後,和Jason進入紀念品店避寒取暖,店員是一位年過七旬,年輕時曾到過台灣的矍鑠老翁,望著印記梭羅名言的各式紀念品,你問他最愛何句,他拿出一張貼紙:Be not simply good, be good for something. (別只當好人,要做好事)。
  是啊!總要對這個世界做點事,才叫真正活過!你對眼睛笑成一條線的老翁用力點點頭,很用力,外面雖然天寒地凍,身子一下子就暖了…….

2013年2月15日

波士頓札記 之一

1640

  「我們的國家以前靠海的,」對座的亞美尼亞老師張開雙手,用力延伸:「從裏海、地中海一直綿延到埃及,2000年前,我們曾是西亞最強大的國家之一。」
  在新英格蘭暖適的冬夜小館,作東的Linda老師也要你介紹自己的家國,你想起二二八入獄,九死一生的祖父,還有曾經效忠日本皇軍在南洋作戰,歷百劫而歸的外祖父,國與家,該如何細說從頭?於是你只提了荷、日的佔領,以及1949兩百萬國軍的退守。
  風神颯爽的女侍此時拿著菜單進來,封面是斗大的銀字1640,你詫異問:「該不會是這家餐廳成立的年份?」沒錯,Linda老師告訴你,我們正飲膳行臥的建築,已奄乎373個寒暑。
  1640,是哪個年代?是五月花號剛上岸二十年,是崇禎十三年,大明四年後該滅,是荷蘭剛佔有台灣十六年,而二十一年後,鄭成功才以「大明招討大將軍」的名義,率兩萬五千名將士進軍臺灣,此間漢人才開始大量移入臺灣(其中亦有我族血脈渡海)。
  亞美尼亞老師點了牛排:「我們吃很多肉,少吃魚,」她又強調一次:「但我們曾是靠海的。」是啊,相傳舊約聖經中,諾亞方舟在大洪水退去著陸之應許處,即是亞美尼亞與土耳其邊境的亞拉臘山,而亞美尼亞人相信首都葉里溫就是由諾亞本人建立,難怪亞美尼亞是世界上第一個將基督教列為國教的國家。但神若愛祂的子民,為何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會讓一百萬亞美尼亞人遭土耳其奧斯曼帝國屠殺?
  「Red?Or pink?」女侍這時再進來詢問牛排熟度(或血腥度),亞美尼亞老師回答:「Red!」,但你不懂:「Does red mean rare and pink mean medium?」女侍說你猜對了,亞美尼亞老師馬上改口:「Then we want ours pink」。原來這是古式的牛排熟度分類,你想起禮失求諸野這句話。
  接待你的Jason來自波羅地海三小國中的拉脫維亞。1931年,Jason的母親來到美國,年方十二。1991年蘇聯解體,拉脫維亞獨立,Jason的母親六十年後重回故土,鄉音無改,但鄉人竟對其古式用語大表不解。是啊,禮失求諸野!那原鄉的子民,將鄉音存在喉間,將故城藏在瞳裡,走到天涯,雖未曾回去,卻日日歸來,因此,上了岸,就是「新」英格蘭,所有的房子,都要縫上故鄉的身世。你看波士頓的大樓,無一不對舊的建築歛衣收腹,低眉順眼,成就一派雍容;你看芬威球場一百年了,就是不拆,要讓今天的雲抄襲昨天的雲,要讓你在歲月斑駁的牆上,照眼先人揮棒的力道。
  等待甜點的空檔,你步出,眷戀地娑摩這三百年建築的衣香鬢影,原木的餐間,猶如新硎初試,依然豐容盛鬋。通往三樓的樓梯傾斜了,你緊握扶手,有暈船的感覺,你想起那乘舢舨的唐山祖,那五月花上的新教徒,或是那神話方舟中的所有乘客,都是同質異構的生靈,有陸不登船,若不是避刀兵、躲飢寒,誰願意離鄉背井飄洋過海?但原鄉永遠是「風雪暗夜荒原行路手中護著的微弱火苗」,不熄,要你,不要遺忘。
  還有幾個階梯要走,你憶起以拆除為樂、習慣遺忘的島,有點泫然。其實,只要學會側身,只要一點傾斜,這名叫1640的房,就會將歷史所有的愛,都傾倒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