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月21日

真正的叛逆──記忘年知音

到這把年紀才了解,真正的叛逆是──
無論遭逢何種逆境,都能心存盼望,大聲唱歌…

嘉亨有蒙古王室的血統,聽說他的曾祖父是王子,所以他是1/8王子。高中時我們同班兩年,但30年前我不喜歡嘉亨,因為他不夠叛逆,不夠酷。
  來,讓我告訴你那個年代的高中生怎麼叛逆,怎麼酷!
  首先,丟掉學校發的制服和大盤帽。然後去第二市場訂做一套制服,要白一點(卡其色是老土),背部要燙成三條線;還要買一頂上海帽,折成頭上一座山;然後書包調整到最短,走路時就夾在腋下。此外,要會抽幾口菸,要翻過幾道牆,講話要帶幾個髒字。這些,嘉亨都不會。
  十幾年後,我和嘉亨都當了老師。那一天,在后里,我們都帶學生出來比賽,在走廊久別重逢。嘉亨對我當老師這檔事感到很驚訝,因為高中時我專嗆老師。問嘉亨在忙什麼,他提到在大度山的國中輔導室兼職行政,為了幫助行為偏差的學生,在等家長下班的空檔,不要結黨非行,他募了款,下課後提供孩子留在學校用點心,還教他們彈吉他,順便輔導課業….
  聽著,聽著,突然很想擁抱這個老同學(不要誤會,是很感動的意思)。
  然後,幾個過了而立之年的老同學又湊在一起,其中,當律師的石頭是高中時的死黨,他會和我抽同一根煙屁股,也會和我嗆同一個老師,他夠叛逆,夠酷!
  之後聊天,才知道嘉亨和石頭的父親曾經是東北長白師範的同學,兩人在抗戰時九死一生,結伴流亡到台灣,想不到多年之後,下一代會在高中同窗。
  前幾年創辦中台灣文創營時,想寫一首營歌,寫了詞,邀嘉亨作曲,有了《長風》:「青春是長長的風,吹乾淚水吹走痛…長存一點浩然氣,永做千里快哉風…」
  但並非每一個人都能一路風行無阻,石頭七年前走不過生命的關卡,鋃鐺入獄,和嘉亨為石頭作了《並肩》:「點一根煙,才燃燒,就到了中年…唱一首歌,才開口,就到了終點…」
  嘉亨的曲是神曲,總能讓詞意發揮淋漓,好朋友作家石德華老師在聽過《長風》以及嘉亨渾厚不失溫潤的歌聲後,豪情頓起,透過我認識嘉亨。之後在石老師女兒歸寧時,我們認識了石老師的鄰居,音樂人孫懋文。
  兩年前,石老師失去至親,知道她痛,我的心也跟著痛,愛莫能助,一夜心有所感,填下《天然》的詞:
「他們說 有一天必然 我轉身 卻找不到你
他們說 我們都該學會 風起時 看著對方起飛
我說 我不懂 我只知道我懂的自然
一座海洋 可以藏一萬朵雲
一朵雲 可以躲一萬雙翅膀
一雙翅膀 可以背一萬片天空
一片天空 只守護一座海洋…」
詞寄給懋文後,他馬上找了嘉亨譜了曲,兩人音樂碰撞的火花燦爛奪目,作品真摯雅美,引人共鳴(到現在我每次聽這首歌,都有哭的衝動)。
  他們開始扛著吉他,在假日到醫院的安寧病房,用歌聲撫慰生命的殘光。音樂漸漸受人重視。在去年台灣公民運動最熾熱之時,我們一起創作了《暗火》:「站起來,活得像個拳頭,迎向前,英雄不懂得閃躲。怕什麼,你們的身旁站著我,我是最暗黑的時刻,最亮的那一團暗火。」
  十月出書時,他們兩情義相挺,背著吉他,陪我南征北討,到處受訪,大聲唱我們的創作。
  十一月,他們動人的歌聲被聽到了,受邀以隊名《忘年知音》參加公視《音樂創世紀》比賽。但此時嘉亨身體檢查時,脾臟出現不正常的陰影,醫生要嘉亨兩個月再回診檢查。但此時擔任清泉國中校長的嘉亨,仍堅持每天七點要頂著清水的強風,向每一個孩子道早安。每次要他多休息時,他總會將話題轉到學校:「 海線的學校雖然資源少,但你知道清泉的孩子有多可愛嗎?」他總是對孩子深深盼望。
  清泉國中拿到中市只有兩個名額的品格教育特優學校後,嘉亨仍持續和同仁為孩子創發一個個寓教於樂的活動,當個校長,瘦了六公斤;47歲了,仍要當最老的參賽者,一圓年輕的音樂夢;上週比賽完回到家都已是週一凌晨,但太陽出來時,他還是一樣爬起來,穿著交通背心,七點準時出現在校門口。
  嘉亨太「矜」了,不,應該說,太叛逆了。
  30年前我不喜歡嘉亨,因為他不夠叛逆,不夠酷,但現在我想說,你讓我知道,真正的叛逆不是抽幾口菸,講話帶幾個髒字;真正的叛逆是──無論什麼年齡,無論何種逆境,都要對眾生心存盼望,大聲唱歌…
  是的,兄弟,在逆境中盼望,是真正的叛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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